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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密“天外之物”的来历

// 刘建华 谈《封存的记忆》《天外之物》

▲ 刘建华《封存的记忆》,旧电箱、钢、视频播放器、冷光线,装置,尺寸可变,2019上海城市空间艺术季

位置信息:杨树浦路468号主展馆小船坞内

作品简介:作品利用船坞遗址的机器来呈现梳理一个历史的空间。杨浦滨江造船工业可追随到清末时期,一直持续到本世纪初,从更深层次思考,这里的造船工业对中国社会形态的发展也有极大的推动作用。用工业化的材料钢板将这些不同的机器封存,而有些又是敞开的,从中通过一些视频看到上世纪八十年代中国这个社会在当时是如何进行反思及拥抱未来的。我们今天的一切都与那个时代密切相关,而上海这个港口城市也是其中的一个缩影,如果淡忘八十年代就意味着我们是否还能前行......作品呈现的方式在外形上相对极简和抽象,白天观众可以通过一些影像及改造后的形态了解历史发展的线索,晚上这些装置安置的冷光带又会带给观众不同的视觉变幻的效果,让人在观看艺术的同时也产生对历史的敬意。

▲ 刘建华《天外之物》,不锈钢、夜光漆、镭射灯,雕塑类艺术品,高2000cm,2019上海城市空间艺术季

位置信息:杨浦滨江渔人码头

作品简介:作品《天外之物》选择了从天而降的雨滴造型,造型抽象、安静、纯粹,从自然的形态中抽离出来,同时与艺术家的重要作品《迹象》及个人艺术语言相关。单纯抽象的雨滴形态,会让人感受到自然与生活及艺术的密切关联,人们在当今快速工作生活之余,体会艺术带来的轻松、愉悦的感觉。

作品的颜色采用荧光材料,通过光能的作用,使人们在晚上也能看到该艺术作品的形态,在造型顶端置放一个激光灯,晚上激光灯直射天空,长长的激光射线让人感受到雨滴造型似从天而降。

本期文章根据专访内容整理。

// 这是一个非常有历史文脉的地方

我是艺术家刘建华,我对雕塑装置与空间的关系比较感兴趣,综合材料用的比较多。这次,受总策展人北川富朗的邀请,参加上海城市空间艺术季一个临时点位、一个永久点位的创作。之前,我和北川富朗合作过好几次,最早可以追溯到2015年日本越后妻有艺术祭。他对艺术很有责任感,比较认真,也有对艺术的思考在里面。我期待与他合作,每次总能有些灵感的碰撞。

▲ 艺术家刘建华在现场

项目讨论的过程中,牵涉到开幕式的表演,还有日本艺术家高桥啓祐的影像装置的呈现。北川富朗非常尊重艺术家的想法,会征求我的意见,比如有这样的一些可能,有这样的一些艺术介入的时候,他会问我,是不是对我的作品会有影响,是不是可以?我想,他作为总策展人会有一个综合的把握。我作为参展艺术家,我个人作品呈现的完整性,也非常重要。我可能会坚持自己作品的一些形态,作品所想表达的个人历史与整个造船历史的发展线索,以及今天社会给我们带来的感受,我个人作品的艺术语言等等。

我觉得这个项目可能跟之前两届城市空间艺术季的策展思路、所表达的线索有点不太一样。虽然我在上海生活这么多年,但我不是上海人,杨浦滨江以前去的也比较少。这次为了创作,去了以后了解了它的历史,包括它与上海工业发展的关系。这是一个非常有历史文脉的地方。所以在里做作品的话,可能会带来一些新的不同,跟以往的创作不同的一种感知。

// 封存的记忆

船坞涵盖了它以前那种历史的感觉,同时又有一个巨大的空间形态,因此做作品挑战性非常大。艺术作品的体量跟它之间可能很难从一个正常的形态比例去考虑。后来我还是想选现场的,曾经跟造船业、跟船坞能产生关联性的一些遗留物来进行表达,这可能会更有意思一些。

我们把之前船坞里面遗留下来的各种形态不同的电箱,大概有200多件,选了一些能够符合我们作品形态需求的,作为材料进行重新创作。用钢板把它封存起来。但是每一个电箱里面有个小空间,我们选了一部分,用显示器循环播放上世纪80年代的一些电影,以上影制片厂拍摄的为主。我觉得,历史往往是回头去看它,才会感受到它的价值。现在的很多东西的起点都跟80年代有一定的关系。那是一个充满理想,特别开放,也相对自由的一个时代,它产生了很多有价值的东西。所以电箱里面播放这些电影的时候,可以让观看的人能产生一些思考,可能会产生一些自己的感受与疑问。

▲ 艺术作品《封存的记忆》制作中

在材料的呈现,包括最后形态上,因为它是开幕式的一个现场作品,白天的效果跟晚上效果可能会有些不一样。经过调整,这些电箱被摆成两排横的,横切面一样,基本上把船坞一分为二。观众看的时候会把空间里面的形态带入到视线范围内,艺术品的空间可能也越强了,穿透到另一边。同时,我们横向摆放,也把窗户全部像一条线一样连接起来。建筑师有他自己对空间的理解,他希望空间是流动的,别切断了,但是作为艺术家,我必须考虑作品在里面的效果和体量感,这是我们之间对空间的不同理解。最后的效果,我自己还是比较满意的,基本达到我需要的表达。在晚上的时候,每一个四方体的周边都有冷光带,把它们连接起来。

作为艺术家,我在创作作品的时候,并不是做一个命题创作,我希望这个作品跟我自己这些年以来的一些作品,跟空间的呈现效果,表达的语言形式,都可能有关,也希望有不同的感觉。

▲ 艺术作品《封存的记忆》(刘建华)与开幕式影像作品《水之记忆》(高桥啓祐)

▲ 《封存的记忆》,刘建华

// 天外之物

永久点位《天外之物》,跟《封存的记忆》很不一样。这个方案很早就有了,当时提了几种形态,一个是单独的一个雨滴,从空中落下的感觉,另外一个是一小组从空中落下。

方案最初的来源其实是我在2010年世博会的时候,在世博轴公共空间的展览,当时我做了一个作品,空间中延续的形式是一根缝衣针从天而降,砸在地上,细细长长的形态。当时还有两个想法,一个是它的顶部有激光灯,或者是摄像头,对着天空,然后在屏幕上就有一个固定的画面,晴天、阴天、冬天、夏天,画面呈现一个缓慢的变化。但那时因技术、资金的原因。激光灯虽然有了,却很小。这就是作品最初的形态。后来,遇到深圳华润的一个项目,我希望做雨滴,它并不是水滴,而是空中掉下来的,整个造型是拉长的。整个形态从我作品《迹象》演变过来的,是有延续性的,但一直没有实施。去年成都的公共艺术展,我对这个方案比较执着,做了一个小一点的,试验以后我觉得效果不错。这一次,我就希望呈现一个前所未有的尺寸。

▲ 《天外之物》,刘建华

我和北川先生交流了创作过程,他邀请我去看场地,纺织厂、时尚中心、吊车……我们大概看了5个地方,最后,我们到了今天放作品的这片草坪。我个人觉得这里非常合适,雨滴从天而降,周围环境、作品形态、周边市民的互动感都很合适。唯一要考虑的就是如何安放。作品现在高20米,激光灯也比以前大多了。走近可以看到顶端延伸好几百米。我们请了一些建筑设计师、钢结构专家测量了作品抗风的强度,也做了非常牢固的钢筋混凝土基础。作品表面用不锈钢锻造,厚度接近0.8m,白天呈现的是淡绿色的形态,晚上会有些变化,用的荧光色。

大部分市民对作品很好奇,很多人拍照。我觉得大家近距离去看,甚至用手稍微触摸一下,也没关系。北川也希望作品能跟观众有近距离的互动。但这可能就牵扯到长久的维护、引导,希望观众都能爱护作品,不要去用极端的方式去触摸、伤害。

▲ 《天外之物》效果图,艺术家提供

关于《天外之物》,这之前我已经有想法,有《迹象》这个作品。我觉得大家往往先看到作品的形态,但艺术家在想这些作品的时候,他并不是一个单纯的造型,可能有很多意想不到的背后的故事。我的概念叫天外之物,最初的想法,就希望是从天空中掉下的一个自然的形态。这种液体形态,在我的作品里也在不断变化,从最初《迹象》到最后《方》。

所以,艺术家的创作中,关键是要有自己的思考。在我今年的作品里面,我还是想要把自己的想法表达出来,而且我觉得是完全不一样的思路,完全不一样的形态,完全不一样的线索。所以我想把它实施出来,特别是呈现在这样一个我个人觉得很重要的公共空间系统里,每个艺术家可能表达的方式不一样。

// 对公共艺术的感触

公共艺术的概念,最初在中国更多是用城市雕塑来代替。但是公共空间走到今天,它的语言系统已经扩大了,它的功能性也扩大了,我们面对的,并不是说一个简单的作品放大,放到公共空间里,还应该考虑到更多的可能性,多种表达方式,媒介的多样性等等。

▲ 艺术作品《封存的记忆》中播放80年代电影

▲ 艺术作品《天外之物》与户外环境

有些作品可能就通过互动,有些作品是通过作品自身呈现,有些可能收藏很多别人的个人物件来组合成一个作品,促使人对时代产生一种思考,留恋,或者记忆,但又反思今天的问题,这也是一种作品,这个作品其实也能够带来很深入的一种反思。我们所说的公共艺术,其实是一个多元的、全方位的。它不是一个简单的,把作品放在空间里的概念,它走出工作室,走出美术馆,走出画廊,它已经到社会上,这个时候是跟社会的一个形态的关联性。所以每件作品,它可能都会有不同的表达。有些可能可以参与到里面去,有些可能是有距离的。但是有距离的作品,它用高科技的方式呈现,也能够带来一种互动。所以像前段时间在上海展出的“雨屋”、teamlab,当然是高科技带来的一种新的艺术表达,它比较普及化,大家很愿意去看,很愿意接受,很愿意去接近。

高科技能带来很多可能性,但是传统的表达方式也在不断发生变化。像绘画,有些人可能把绘画也带到了公共空间里面,产生了跟以往不同的认知与表达。他的语言可能进一步拓宽,用另外一种方式在公共空间里传递一种不同以往的思考,也挺有意思。这次空间艺术季展览,有很多艺术家的作品都跟自己的个人语言发展线索有关联,产生不同的艺术表达,包括不同的材料,不同的技术手段。

因为面对的更多是普通的观众,这也会对艺术家的创作造成一些限制。但我觉得大部分艺术家作品,可能不能过多去考虑接受度,而是时代在不断地慢慢变化。就像2006年上海双城展的时候,最初市民也看不懂,但后来几届就开始排队,会有一个循序渐进的接受过程。但这个接受过程是需要时间、空间的。很多东西大众目前看不懂,或者还不是特别能够感受,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们不能低估大众的理解力和他们的好奇心,他们会慢慢地去接受的。

// 对空间艺术季的期待

我曾经参加越后妻有艺术祭,所以我对北川富朗策展过程最初的想法也有一些了解和沟通。他是一个理想主义者,年轻的时候属于那种血气方刚的文化青年,有自己的鲜明态度。他后来从事艺术,创办了自己的画廊,在做画廊的过程中,他有思考,也有对未来的期盼。他说他有一年回家乡的时候,看到山里黑灯瞎火的样子,很失望、很失落。那时候日本经济发展,但山村偏僻,农村人都到城市发展。其实这是现代化过程中每个国家、每个城市、每个人都要面临的问题。他那时候就想,作为个人能够给家乡做点什么?能带来一些什么?他想他只能做艺术。这可能是他最初把艺术带入到乡村的一个想法。

当时这么做能产生什么效果谁都不知道。当地人不一定理解,政府可能也观望,财团也要看你的效果才支持。所以第一届准备的时间很长,也很艰难,但是他第一届的时候就做的特别成功。有些人说北川他都选大牌或怎么样,其实是他选的艺术家,每个艺术家作品的表达方式与空间、与特定的建筑都有一定的关联性。


▲ 总策展人北川富朗与艺术家刘建华看现场

第一届成功之后,接着就有第二届、第三届,然后慢慢大家对那个地方就开始关注了,就有人去玩,去旅游,就牵扯到艺术以外的温泉、米酒、大米等等,很多东西就会带动起来,可能带来了很多辐射的效益,之后才有了濑户内海等更多成功的项目。

我们中国现在国际化交流越来越频繁,受到这些影响,也在做一些艺术进入乡村的展览。我们总是很快能吸收成功的案例,接受能力比较高,但文化艺术可能不是那么短时间就能带来效果的,它需要积累,需要培养,能长期持之以恒地做下去更重要。

我参加过三届空间艺术季了,可以很明显感觉到每一届的推动、发展。这一次空间艺术季请了北川富朗来进行总策划,还举办了很多学术活动、展览,包括还有开幕式的表演,就是希望艺术作品融入到城市公共环境里面,促进艺术跟大众的交流。人们对艺术的理解还在一个了解、观看、学习的过程中。社会还在往前发展,我们都需要时间、需要积累、需要耐心。作为艺术家,我希望项目能够持续下去,它作为一种文化形态,对城市、对社会的影响会慢慢显现出来。


文中部分图片摄影:田方方,刀刀,麻利

// 艺术家简介 //

刘建华

Liu Jianhua

户外公共艺术作品

艺术家

1962年出生,现生活和工作在上海,以综合材料为主要媒介,是中国当代艺术领域最具实验性、代表性的艺术家之一。

1989年开始尝试在当代背景下进行实验性的创作。刘建华的作品是对近年来不断困扰中国的经济和社会变化所作出的反映。2008年,他一反先前多年对全球化及中国社会急剧转型引发的诸多问题、焦点的近距离直接关注,提出“无意义、无内容”的概念来进行创作,从2008年作品《无题》开始了一个全新方向的探索,并形成了当代艺术创作的个人语言体系。

作品受邀参加2019年洛杉矶郡立艺术博物馆巡展、2018年意大利那不勒斯Made in Cloister基金会个展、新加坡国家美术馆极简主义主题展、第五十七届威尼斯双年展主题展“艺术万岁”、日本第六届越后妻有大地艺术祭三年展、第十四届卡拉拉国际雕塑双年展、第十七届悉尼双年展、第二届莫斯科双年展、第一届新加坡双年展、第六届上海双年展、第50届威尼斯双年展中国馆等展览,以及由瑞士伯尔尼艺术博物馆、旧金山亚洲艺术博物馆、荷兰格罗宁根艺术博物馆、奥地利维也纳路德维希当代美术馆、德国汉堡当代美术馆、东京森美术馆、伦敦泰特当代美术馆、法国蓬皮杜艺术中心等机构举办的展览。刘建华作品被英国伦敦泰特现代美术馆、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MOMA)、上海余德耀美术馆、日本十和田市美术馆、纽约古根海姆美术馆、澳大利亚悉尼新南威尔士博物馆等机构收藏。

▲《Drifting Landscape 飘移的风景》, 奥能登国际艺术节, 2017,图片来源:上海城市空间艺术季策展团队

▲《Discard 遗弃》,2015越后妻有大地艺术节,图片来源:上海城市空间艺术季策展团队

▲《Trace 迹象》,新加坡美术馆,2015年,图片来源:佩斯画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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