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话里有句特有的自嘲用语:十六铺上来额。例句一,甲:“侬吃相难看伐?吃么事慢慢叫,勿要急吼吼。”乙:“我是从十六铺刚刚上来额,请侬原谅。”例句二,甲:“侬连介有名额人也不晓得?”乙:“是额呀,只怪我是十六铺上来额,知识缺乏。”
如果看官不是具有一定年纪的上海人,或者对沪上地域文化有相当程度的了解,估计读到前文中的两个例句,一定是如坠云里雾里。吃相难看、知识缺乏怎么就和十六铺挂起了钩呢?
上海是我国乃至世界第一大港,但和世界上其他著名港口(如新加坡、鹿特丹、纽约等)不同的是,历史上它不是标准意义上的海港,而是典型的内河港。直到本世纪初洋山港一期建成,上海才成为真正的“海港”。
过去有种说法:上海在鸦片战争前是个小渔村,这实在是以讹传讹。实际上在1842年开埠之前上海已经是国内数一数二的大贸易港口了,只不过开埠后发展势头更加迅猛。不过由于上海特有的水文和环境限制,造成了上海港的码头泊位全部沿黄浦江岸线设置,也使上海港成了名副其实的内河港。
黄浦江干流从上游的米市渡到下游的吴淞口长82.5公里,曾经分布着数百个客货运码头,十六铺码头就是其中最著名的客运码头。它位于黄浦江西岸中段,北起新开河,南至东门路,主要停靠长江线班轮和宁波、浙南沿海班轮,曾经是上海港最大的客运码头,1995年的年客运量曾达到450万人次。和公平路码头(停靠大连、青岛、福州、厦门线),外虹桥码头(停靠鉴真轮等国际客运班轮)等不同,从十六铺码头下船的旅客多为浙南、宁波一带的小商贩和安徽(芜湖、安庆线)、苏北(高港、天生港线)一带的打工族。因为过去上海人多少有些地域偏见,片面地认为从十六铺码头下船的外乡人素质低、胃口大,不懂规矩⋯⋯,所以就有了这句理解起来有点费劲的上海俚语:十六铺上来(上岸)额。
早先这句话确有讥讽初来乍到的外乡人的意味,但随着经济的发展,交通的变迁(十六铺码头已不复存在),人们普遍素质的提高,“十六铺上来额”已演变为上海人自讽自嘲的专用语。正如本文开头所列举的那样,当自己受到某些不经意的批评时,上海人会用这句自嘲语来缓解尴尬,顺坡下驴。
海上闲云作于2022年7月1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