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大家生与不生,社会都有责任提供友好的生育环境。
——遇言姐
8月6日,《人民日报》海外版整版刊文称“生娃是家事也是国事”,鼓励落实二胎政策。
文章称中国人口红利基本已经用完,只有解决生育前后面临的诸多现实问题,才能让更多人“敢生、愿生二孩”。
从国家层面来看,新一轮政府机构改革中,组建了国家卫生健康委员会以取代卫生和计生委员会,这是自1981年以来国务院组成部门中第一次没有“计划生育”这个名称。
▲《人民日报》海外版整版刊文“生娃是家事也是国事”
文章刊出后,不少评论表示,现如今,泛泛的画饼根本难以改变年轻人的生育意向,只有落实到细节才直接有效。更有准妈妈建议,与其空谈社会保障,不如先对二胎家庭每月减免个一两千元的个人所得税再说其它。
就在《人民日报》发文前的一个月,人口流失大户辽宁省刚发布了《2016-2030年人口发展规划》,率先提出对二孩家庭给予包括税收、住房在内的奖励政策,并称:“到2030年时,要将人口出生率提高一倍。”
然而,这一flag立下后立刻遭到了从专家到群众的质疑。从其它国家的经验来看,生育率一旦降低,很难短时间内回升,所以如果没有实实在在的利益,只凭喊口号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在“出生率增长一倍”目标的背后,是辽宁省常住人口连续3年下降
自从鼓励生育渐成“基本国策”,大量讨论都聚集在“给你多少钱,你敢生二胎”上,然而,生育意向不仅仅是给钱就能解决的问题,或者说,政策的微末补贴远未达到“动摇人心”的地步。
拿日本来说,在泡沫经济高峰的1989年,日本的生育率跌到1.57。为扭转“少子化”问题,1991年,日本政府颁布《育儿休业法》,规定无论男女都可以共享1年产假,公司不得开除。2004年、2012年更是两度修改《儿童补贴法》,生孩子直接发现金。一胎、二胎每月5000日元,三胎及之后每月1万日元。
然并卵,在多管齐下的政策扶助下,日本的生育率也只是在2016年反弹到1.44%,离能满足正常代际更替水平的2.1依然遥远。
▲在日本,人们之所以不愿意生育,经济负担重还是多数人的共同原因
在加拿大,每一名6岁以下的孩子可享受最高6400加币(32000人民币)/年的津贴,外加医疗全免。即便如此,枫叶国的出生率也只有1.6,三分之二的人口增长要靠移民来支撑。
新加坡每年拨款20个亿用作国民生育基金,第一个和第二个孩子出生奖励6000新加坡元(近3万人民币),一个家庭生育3个孩子,政府奖励的婴儿花红津贴约为4.4万新加坡元。然而,新加坡的生育率仍然徘徊在全球掉车尾的1.24。
直接发钱的效果不过如此,更别提那些泛泛而谈实则把锅甩给雇主的“社会保障”、“弹性时间”、“产假机制”了。
有人计算,一个二线以上城市的孩子,从0到23岁的开销为100万元。对于身负房债、养老、空有其名的中国城市中产阶级来说,就算把育儿福利调高一些,也很难促进大家的生育热情。
根据全国妇联对10省份的调查显示,受访的一孩家庭中,有生育第二个孩子意愿的仅占20.5%,不想生或者不确定的则高达79.5%。
80%左右的受访父母在考虑是否生第二个孩子时,首先考虑的是公共服务资源状况。调查还显示,越是经济发达的地区,家庭经济和育儿劳力对于二胎决定的影响越大。
▲数据显示,2017年中国出生人口1723万人,比2016年减少63万。人口出生率为12.43‰
作为在加拿大稀里糊涂四年抱俩孩儿的妈,遇言姐在回北京创业的两年中深刻感受到,在中国养孩子是一件极其艰难的事。时间成本、金钱成本,都高到匪夷所思的地步,与在枫叶国时愁生不愁养的便利相比真是天壤之别。
在加拿大,生娃还是不生、生几个,完全是个人生活方式的选择,育儿费用绝非生育意愿的主要障碍。但凡选择生育的家庭,基本是2个娃的标配。而在中国,据我的观察,不是大家不想生,而是真的生不起。
回国后,遇言姐身边的许多朋友,哪怕在结婚时抱有生两个孩儿作伴儿的憧憬,在体验过生养老大的艰辛后,纷纷毅然决然断了二胎的念想。无论家庭资产、工作收入,还是人力供应,这些称得上是精英的中国年轻家庭都比大多加拿大家庭要优越的多,是什么让大家不敢生育二胎?
如北京大学人口所教授穆光宗所言,在高生育成本时代,我国并非一个人口友好、生育友好、儿童友好、家庭友好、老年友好的社会。
在一线城市,除非你能达到一个小目标彻底实现阶级跨越,否则仅凭多赚个三五斗,根本无法消除一个非生育友好型社会中的种种壁垒。
说什么这保障、那补贴,其实家长们的终极诉求无非两样:医疗与教育。
▲这是压在现代人身上的新三座大山,事实上社会上的重担应该也不止这三点
先说医疗。
前些天,南京父子俩溺死9岁脑瘫女孩的新闻令我读完之后如鲠在喉却无法评论。一个天生残疾的孩子,母亲出走,奶奶患癌,搭进去整个家庭的人力、财力、精力,生活看不到一丝希望。当网上在讨论法律,讨论贫穷的时候,我只想问一句:为什么这个家庭没有得到社会的救助?
遇言姐在加拿大时,有两家熟识的朋友都曾遭遇过同样的不幸。不同的是,当地有一套完整而细致的对应流程。其中,最为重要的一项就是,医生鼓励家长将病童送到专门的寄养家庭,以便回归建立正常的个人生活,看护费则由政府负责。
寄养家庭可根据自己对病患“年纪”、“性别”、“病重程度”的取向提交申请,由医院分配病人,由政府部门监管,既节省了医疗资源,又增加了社会就业。这是一个真正思考解决问题的文明社会所提供的救助。
▲2014年,个人医疗支出负担比例
遇言姐也曾去寄养家庭探望过朋友孩子。主人是一对热爱儿童的退休夫妇,一栋房子中住着3名脑瘫的少年,皆被照应得很好,家长们也可在闲暇时前来陪伴。这种有效的社会救助无疑将疾病对一个家庭的伤害降至了最低。如果我们也有类似的救助,南京脑瘫女童那位坚持“养一天算一天”达9年之久的父亲何至于被逼到溺死女儿的地步?
除却重病的个例不说,即便是常规的儿童医疗,在我国也是尚待改革的棘手问题。每次带着甜豆、甜宝在儿童医院大厅里等挂号,收费处的长队都让人触目惊心。更别说前阵子的疫苗事件中,壕如刘强东的女儿亦不能幸免。
▲2014年,政府公共医疗支出负担比
在知乎上有一道问题:2017 年最令你震惊、悚然的数据是什么?
排名第一的答案是:中国医疗卫生支出占GDP比例世界排名。
至2014年,中国医疗支出占GDP比例为5.6%,在150个国家中,排名 123。此外,从2011到2014年的增长趋势来看,政府支出占医疗总支出不增反降,年增幅只有0.1%。
相比之下,加拿大医疗投入占GDP 的9.7%,在政府总支出更是高居18.1%。
▲2014年,中国政府公共医疗支出占GDP比例和世界平均水平比较
无论辽宁省的“人口发展规划”中如何统筹覆盖各种“社区资源”、“志愿服务”、“母婴权益”、“优生保健”,避开最根本的儿童医疗保障不谈,仅仅减免几千元的生产费用远远不能解除大家心底的忧虑。也难怪有网友抱怨:“报纸说生二孩是国家大事,看病时怎么就没国家事了?”
再说教育。
回国两年,令遇言姐最为难受的就是,在北京,教育支出高昂不说还名不副实。
甜豆姐俩入学前,我觉得“月薪三万撑不起孩子一个暑假”、“六年级全班只有儿子一个没出过国”都是哭穷划胖的笑话。如今,我才发觉,环境能把你逼到不得不从众。
▲这是一位网友曾在网上晒出过的,自己的天价教育清单,虽然不是所有人都要按照这个标准来
更糟糕的是,这些堪比在风里撒钱的支出并未带来相应的回报。
在加拿大时,我家附近15分钟车程的距离内有两个大型体育馆。冰场、球场、攀岩、泳池,应有尽有。这样一个场馆中举办夏令营也不过180加币(900人民币)/周。而在北京,根本找不到一个同等性价比的场所。在水立方, 100块钱也只能游上两个小时,而排队就能消耗掉40分钟,更别提来回路上的时间。
▲遇言姐家旁边新建的体育馆。成人月票70加币(350人民币),儿童月票30加币(150人民币)。
▲除了2个大型体育馆外,我家附近还有2个小型的社区游泳馆。60年代的建筑
此外,甜豆姐俩在加拿大时还参加过中文辅导班200加币(1000人民币)/年;童子军250加币(1250人民币)/年;空手道课程60加币(300人民币)/月……这些由非营利机构提供的活动价格适中,我家甜豆在加拿大社区体育中心上3岁小朋友的芭蕾舞课是10加元一节,80加元10堂;在北京是300元人民币一堂,等于1堂课上了加拿大的10堂课。
甜爹当时就和我急了,说没听说这样天价的舞蹈启蒙课,不就是一群小胖丫头跳个小天鹅吗?每个家庭都能为孩子报上几样。
同样的收入,在搬回北京后,我们的日子却过得捉襟见肘。
2011年时,威廉王子和凯特王妃婚后出国访问的第一站是加拿大。为了迎接小两口,作为英联邦的枫叶国斥资6万加币装修了为王室准备的居室,结果遭到全国上下的批评。遇言姐犹记那天上班时,公司连周一的例会都不开了,全在吐槽为什么不把钱花在医疗和教育上。
相比之下,去年遇言姐从北京飞温哥华,邻座一位无业有产的土著老哥洋洋得意跟我炫耀,由于市容需要,他三环的房子外墙翻新没花自己一分钱。“在加拿大这穷X国家哪有这等好事”,他不屑地说。
我听完十分不是滋味。社会补贴难道不是应该为杀鱼弟雪中送炭,怎么就变成了地主们的锦上添花?
▲北京去年的老旧小区改造项目进行得风风火火,又是翻新,又是加固、修水管,又是加保温层、加电梯的
在辽宁省的人口发展规划出台后,其它地区纷纷跟进。天津对符合二孩政策的职工增加30天生育津贴;宜昌市以每例2500元的标准落实住院分娩基本生育免费服务;仙桃市政府对符合政策的二孩家庭发放1200元补助……这些“恩惠”值得肯定,然而对于育儿而言,无异于杯水车薪。
而就在今年年初,新浪发布了一份《2017中国家庭教育消费白皮书》,白皮书显示,中国家庭非常舍得在教育上花钱,教育支出占家庭年支出的50%以上。在这样的情况下,增长产假、分娩补助、生育津贴、奶粉补贴等生育鼓励措施,又能有多大的吸引力?
人民大学社会与人口学院院长翟振武说:
想通过资金补助去改变家庭的生育愿望,实际效果并不大,但能做的是,创造更好的生育条件,让想生的家庭都能生。
▲当年的计划生育海报
“更好的生育条件” 意味着鼓励生育并非是单枪匹马,一厢情愿地战斗,而是需要国家在教育、住房、医疗方面均建立全面而完善的社会保障。
又比如,日本政府为了鼓励生育,并没有号召女性“回归家庭”,而是大力支持女性就业,并扩大性别平等,让选择生育的女性不至于付出巨大的机会成本。
无论大家生与不生,社会都有责任提供友好的生育环境。
最后,奉上今年6月,安倍晋三对于“不生孩子是否自私的行为”的回答:
我自己家也没有孩子,我认为生不生孩子应该交给本人选择。但我们要为想生孩子的人创造适合生育的社会环境。
本文图片均来自网络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