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

拼命三郎的传奇人生——是画又是梦、是梦也是画(五)

1962年,陈文灿从莆田二中考到厦门工艺美术学院,专业是商业美术、装潢美术、视觉传达,以西画为基础,兼学工笔画与写意画。

陈文灿看过很多知名画家的创作、画展,认真做过笔记,也做过系统研究,他不是想复制他人,更不想临摹今人,为了避免重复,他力图寻找一个自己的绘画样式。

七十年代,陈文灿就到北京拜访过李可染、李苦禅、郭味渠、黄永玉等名家,在鼓浪屿,陈文灿也接待过吴作人、崔子范、张仃、靳尚谊、肖峰、常沙娜、吴冠中、沈福文、黎雄才、彦涵、周思聪、刘大为等等艺术翘楚。

2002年,中国美协会议在厦门工艺美术学院召开,中国很多著名画家都来了,他们的为人、他们的作品,以及他们的敬业精神都深深触动了陈文灿,陈文灿视他们为榜样,特别是他们对中国历史文脉的继承和创新,更对陈文灿的创作有着很大的影响。

邵大箴题字《水墨意境》

陈文灿不管是工作,还是绘画,从不人云亦云,他总希望披荆斩棘砍出一条小路,虽然艰难,却留下自己的足迹,这是性格使然,因为,一方面,他觉得中国艺术创作强调师承门派,名师出高徒,树立艺术“权威”,也树立了坚固的堡垒,他人不可进入、不可染指。另一方面,陈文灿认为,中国画需要临摹,更需要创新,尽管创新并不容易,可是,只要选对方向,脚踏实地,一个台阶一个台阶,还是可以走向成功的。

齐白石说:“似与不似之间”。那是中国大写意的最高境界,可是,解放后,绘画,尤其是油画以苏联为上,追求形式主义,大写意的时代精神,渐行渐远。改革开放后,西方现代绘画进入中国,很多艺术家从事形式模仿,而失去了中国画的写意精神,一些名家作品,仔细看看,不是像老祖宗,就是像老师,亦或是像西方油画,无疑,这失去了中国画应该有的风采。

陈文灿认为:“纯粹的画家大多没有饭吃,古今中外,概莫能外,过去学老祖宗,以后学苏联;改革开放后,学西方现代、后现代,让人眼花缭乱,可惜,这不是什么新玩意儿,西方这一个流派、那一个流派,花样翻新,少则一年两年,多则十来年,也就消声了,在中国玩玩可以,但不应该成为主流,可是,为什么在中国这些流派,却变成了最具现代、先锋、前卫呢?值得深思。”

陈文灿常常想:“如果说老百姓不懂,尚可理解,那么,中外美术理论的专家,他们是在做什么呢?事实上,现在中国一些所谓的大腕画家,就是外国人捧红的、是‘洋鬼子’吹大的,可以高兴,但是不要太自信。”

当代中国绘画种类众多、形式多样,陈文灿坚定走中西结合之路,师法传统,师法自然,在传统哲学中,汲取滋养。

1998年,虎年,陈文灿画一年的老虎,开始了对水墨的探索;

1999到2001年,他对花鸟画进行探索;

2002年,出版《文灿画集》,共计120幅,以花鸟为主,有少量风景画;

2004到2005,他画了一年的鹰;

2005年,他开始对水墨风景进行探索;
2006年,出版《水墨印象》;

2006到2007年,他画了60张人物佛像故事的连环漆画;

2008年到今天,画试验类水墨风景画。

以画种分类,漆画、中国画;以题材分类,山水、风景、人物、花鸟。早年,陈文灿以漆画为主,近20年,以水墨风景画为主。其中,2006年以前,陈文灿更多是研究绘画的表现手法,追求一种绘画的样式,既能承载厚重的中国民族文化,又能吸收外国文化、绘画表现手法,从而形成一种完全与他人不同的样式,他为那个时期的创作起了一个名字“是画不是梦”。 2006到2007年,他为台湾南投县竹山镇弥勒讲堂创作佛教人物白描画60张,并以此为模版做成了60幅漆画,当时,画的大拇指僵直、拿不动东西,后来,画水墨风景画的右手举不起来,天快亮时,右臂疼痛难忍,难以入睡。有人问陈文灿:“你没日没夜地画这么多画,干什么?”陈文灿说:“不清楚”。可能他真的不清楚,或许是释放内蕴中澎湃的、将要爆发的能量,也或许是生命的使然,选择一个方向,玩命实践,以达目标。

2006年,陈文灿出版了水墨印象画册作为一个探索的小节,他在画册中这样的阐述:“作品的样式、风格的创新,必须借助于偶然和必然,并交替出现,偶然的出现对于创新似乎作用更为重要”。比如,一朵苔藓,第一次看是直观,第二次用放大镜看却是另外一个世界,第三次看,正是陈文灿需要追求的新视觉。再比如对某一片墨迹的研究,机理的变化,协调又丰富,以中国宣纸、墨、毛笔为道具,淋漓尽致的去泼洒,只有在中国的宣纸上、只有中国的水墨、只有用毛笔才有这样好的效果,而水,在这里是一种工具,曲线、湿润、流洞、穿透、交融、挤压、沉淀,变化摸测,使画面更具有可读性,耐读性。一张儿童画也可以顿悟。像恐龙、像鳄鱼,学西画的人很容易落入追求酷似某形象的桎梏,可是中国画不同,追求“大似”,而不是“小似”,刻意追求“小似”往往失去了“大似”,是龙、是鱼,不要紧,象冰溶化一样地化去思维上的淤塞。

在进行水墨画的探索过程中,陈文灿发现了墨韵的偶然生发与大写意精神有异曲同工之妙,如梦、如幻。

多少年以来,很多梦,很多生活场景都如诗、如画,陈文灿都希通过绘画的手段把它表现出来,对墨韵的开发正好实现了他对梦境的诠释。在那里,梦与现实交织,他尽情感受到人生的价值和成功的喜悦。

梦与现实是不同的,梦可以改变时空,塑造多维空间;梦可以变幻色彩,塑造形象;梦是脱缰的野马,可以上天、入地,自由变换,有梦的地方就可以进入自由的创作时空,不管是梦的悲壮,还是梦的凄凉都是丰富的生活积累。上千张画,集中于一段时间,画下来以后,才发现太丰富了,只有不知道、想不到,没有梦不到,梦到了就可以通过画意、画境表现出来,这岂是用语言可以表述的清楚?

陈文灿在学生时代的创作方法就是:体验生活、写生、整理素材、发现亮点、构思、创作草稿、创作正稿、创作绘画。他在教学生时,大多延用了前辈的老规矩:代代相传,一直到他学生的孩子从这个厦门工艺美术学院毕业。近些年,陈文灿对墨韵的探索如同中国传统文人画创作方式:体验生活、产生意境、创作诗词,然后用绘画技法把诗词的意境表现出来。

中国传统绘画从写实到变形再到抽象,几千年以来,先贤都做了卓有成效的实践,可是,后辈或许因崇拜先贤、或因偷懒,变成了一成不变的照搬,代代相传,不越雷池。比如画竹叶个字、介字、双个、双介等等程式,很难形成符合当代审美精神的意境表达,既跟不上时代,也没有突破,然而艺术的变才是不变的永恒。毕加索一生都在变,黄宾虹、张大千也都在变,变中实现了一个又一个高峰。陈文灿尝试在梦境中追求变化,在梦中,自由挥洒,得意忘形,其乐无穷。

他梦到了儿时家乡的邱山湖,几十里湖草随海风起舞,海鸟逆风冲刺,让人陶醉,晚上,天上星光闪耀,萤火虫在身边环绕,人就像穿了一件缀满宝石的披风,青蛙叫声阵阵,此起彼伏,走近,它就静下来,走过去,又唱了起来。

他梦到儿时家乡的海,巨浪拍打一丈多高的石堆,如鼓、如雷,浪花遮天盖地。

陈文灿作品《花不知名分外娆》

他梦到莆田县城周围的小河,沿岸的荔枝树结满果实,绿里透红,红里含绿,坐在平板木船上,抬头就可以咬到荔枝,荔枝林后,莆田地标建筑鼓楼,拥挤、噪杂,人头攒动。

他梦到第一次踏上鼓浪屿,沥青地面、小洋房、铁铸的路灯,还有若影若现的钢琴声;人皮鞋擦得铮亮,裤子烫得笔直,咖啡、面包、有点辣的西红柿酱,还有穿布拉吉的小姑娘。想到了自己,50年前的一个农民娃,穿着木屐卡,走在八卦楼前的柏油路上,14年后,穿了中山装,回到鼓浪屿母校,30年的行政工作,苦多乐少。

他梦到回榕城闽都,福建省首府卷着漩涡的闽江,解放大桥、闽江沿岸的木建筑洗刷的干干净净,露出立体木纹的木板,高低不平,色洚多变,与厦门文化相比,榕城更中国,乌山、白塔、鼓楼透着一种浓厚的中国文化味。

他梦到差点丢了命的闽江,1965年的夏天,他下海游泳,但游到江中,抬起头,想看看闽江两岸的建筑,身体一下子被漩涡卷了下去,睁开眼,力图在漩涡中自救,尽量将身体放平游离漩涡中心,可是,当抬头要吸一口气时,身体马上又被卷了下去,只好又放平身子,头也不敢抬,憋足气往岸边游,到快断气了才抬头吸气,直至脱离漩涡中心。

他梦到1987年去新加坡参加画展,热带风光,色彩艳丽,华人对祖国来人的热情,备受感动,新加波也曾经是陈文灿父亲生活了30年的地方,那里以前是英国的殖民地,深深地印着西方的生活方式,看到新加坡机场里放着一辆黄包车,遥想着自己的父亲拉着黄包车的艰辛生活。

他梦到第一次去北京,璀璨文明的首都,名胜景区,风光无限,历史建筑镌刻着读不完的故事。

他梦到在武夷山写生,当时,为了创作北京人民大会堂福建厅漆壁画,到自然保护区观察自然风貌,阳光灿烂之时,突然一阵风雨交加,气温骤降,更奇怪的是,花草、松竹,所有的植物都变成了冰雕,红的更红、绿的更绿,竹子上也挂着冰凌,竹管的断裂声,噼噼啪啪,此起彼伏,让人惊讶,俨然一个五颜六色的冰世界,冰凌折射的各种光线,使色彩缤纷灿烂,不多久,又一阵暖风吹过去,花草倒了,水也流了,一片狼籍的灰色,刚才的美景如海市蜃楼,逐渐消失,一天之间,冰火两重天。

人民大会堂福建厅大型漆画作品《武夷之春》

他梦到第一次去哈尔滨,从长春去哈尔滨市,在高速路上,一行几人被大雾阻挡,只能在路边的小酒馆取暖,听二人转,雾退后,继续赶路,天快亮时,到了哈尔滨,车厢外一片灰蒙蒙。随着光线不断增强,灰色、白色的景物逐渐明朗起来,雾淞树除了黑灰色的主干以外,其余都变成了白色,树枝上结着各种形体的冰晶,有粒状的、有条状的,像镶满各种钻石闪闪发光,而组合成整体的树林、河道、水气、雾气,千变万化,太阳上来了,染上了一层淡橘黄色,这与原来的蓝灰调对比显得更加生动。很快,随着太阳的普照,一切很快又消失了。

他梦到第一次去泰山,山浮在云上,红色太阳冉冉升起,云像海浪一样,一层层地翻滚着,从你的眼皮下穿过,从你的身边飘过,似若天境,他祈祷着把女儿的一撮头发放在泰山的最高峰,回到厦门的第二天,儿子出生了,无疑这是一个值得纪念的日子。

他梦到了珠穆拉玛峰的雄浑,那一年,陈文灿从欧洲回国,飞机在珠穆朗玛峰上空,珠峰高从如云,飞机下面是俯瞰,远处的峰峦峭壁依然水平线一样平视,天蓝、云白,干干净净,爽爽朗朗,太阳把山染红了,一下子体验到毛主席“原驰蜡象”的诗词意境,而雪山就在脚下,荒凉、凄美,让人遐想神游,在那一个冰封的世界下,蕴藏着什么?是中国脊梁?还是其他?

他梦到欧洲的冰天雪地、梦到地中海的浪漫情怀,他梦到了美国的大峡谷、沙漠,美国的植被,还梦到了小巧玲珑的日本建筑,……,他梦到了许多许多,一切过往都在大脑里奔腾、冲突,于是,他通过水墨的意韵去呈现,以此寄托着过往,寻找着流失的记忆。

总结

陈文灿用四十年的时光完成了“为学校、为理想而拼搏”的人生历程,现在,他走进了一个“自我的世界”,一个安顿灵性,放飞情感的世界。

是梦不是画,是画不是梦,是梦又是画,是画又是梦!这是陈文灿对艺术境界的追求,心随意动,境由心生,技巧拦不住心的驰骋,梦中有画,画中有梦,创作就像一个“魔方”、一个立方构成,由哲学思想、民族文化、世界艺术、生活经历、专业技法、性格特质六个方面组成,创作主题在有意无意之间激发出各种创造性思维活动,重新组合,充满着诱惑,展现着魅力,这个魔方体面越大,风格越细,组合的成功率也就越高、越有独创性。

今年已尽78岁的陈文灿,依然对艺术玩命地追求,这源于对生活的热爱、对自然的钟情,也源于人生中所交集的点点滴滴。他感恩时代,也感恩一切过往。

(文/桑干 根据陈文灿回忆录整理)

作品欣赏:


文章转自人民日报全媒体平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