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现代化过程中,缅甸的脚步缓慢,却是这种慢节奏,让仰光保有古老质朴的气质。
老建筑衬着椰子树,湛蓝天空下金色佛塔,繁忙的街口是腰缠笼基的男子和双颊涂白色粉浆的女子,这是仰光特有的异国情调,如同吉卜林的感叹,“这就是缅甸,不同于你到过的其他地方。”
然而,一些百年老楼年久失修,污水如墨汁从屋顶蔓延到整个外墙,苔藓或蕨类植物从裂开的墙缝里爬出来,高大气派的英式建筑在次第衰败,用美国作家艾玛·拉金的话形容,“这座城市部分看起来像被移植到热带又被荒置了一两个世纪的伦敦。”
而在乔治·奥威尔的缅甸岁月,“仰光以拥有帝国的很多宏伟建筑而负有盛名,对于殖民地官员来说,在沉寂的缅甸热带沼泽中它是一块西方文明绿洲。”年轻时在亚洲住过八年的智利作家聂鲁达更把仰光称为“热血、梦想和黄金之城”。
当然,那是上世纪二十年代的仰光。据说,二十一世纪以来,仰光没有建过一座新酒店。在现代化过程中,缅甸的脚步缓慢,却是这种慢节奏,让仰光保有古老质朴的气质。
在华美又苍凉的仰光街头,我会想到拉金描述的仰光人。有位年老的女教师,每次和作者见面,都把会面地点放在超市。她带着作者在超市的货架之间走来走去,吹一会儿冷气,查看洗发水或阅读巧克力包装上的成分,她告诉作者这里可以买到全世界任何地方的东西,说奈温时代不可能会有这些,她把超市看成国家进步的信号。然而她从来没有在超市买过东西,她没有经济能力在超市购物,就像其他缅甸主妇,她们是在露天摊位上购买所有的日常用品。
这位女教师给我留下很深的印象,她让我想起我们自己国家刚刚开放的日子。我记不得哪一年开始有超市,但记得第一次走进超市时的兴奋和不知所措,你好像突然遇到选择障碍。1980年朋友去美国留学时,国内还处在物质匮乏的票证年代,当他第一次走进美国超市时,被货架上琳琅满目的物质震撼。
可我想到这位女教师会有鼻酸的感觉,虽然这是发生在上世纪九十年代中期的缅甸。当一位市民在为自己国家开放而自豪的同时,却没有能力在代表新时代的超市购买日用品。
坐落在河滨大道的斯特兰德酒店(The Strand Hotel),被称为仰光最后的奢华。即使在仰光只停留一天,我们还是在午后直奔斯特兰德酒店,想在这间开张于1901年充满人文色彩的老酒店享用一次下午茶。
走进酒店一刻,扑面而来的复古风让时光飞速倒流。大堂黑白主调,墙上是摄下历史瞬间的旧照片,手编藤椅造型如孔雀开屏,配上的垫子也是黑白相间;而餐厅墙壁是玫瑰红底色的英国墙纸,配着餐桌上的玫瑰花,藤椅也是玫瑰红。
近一个世纪前,炎热的午后,如雷贯耳的大作家们也曾在此享用他们的英国午茶。英国第一位诺奖得主吉卜林那本闻名世界的《丛林故事》是在这里完成,威廉·萨默塞特·毛姆在此下榻。然而当年还未发明空调,最凉爽的年底,这里气温都超过30摄氏度。如今酒店即使冷气充足,仍然怀旧地悬挂吊扇。
你也可以把斯特兰德酒店称为仰光的莱佛士酒店,亚美尼亚家族沙士奇四兄弟在东南亚共建造了五大著名酒店,另三座中的两座在马来西亚槟城,一座在印尼泗水。其中新加坡的莱佛士酒店最有名,是狮城引以为荣的人文景点。我在新加坡工作那年,每有朋友亲戚来访,便会带他们去莱佛士酒店参观,二楼有个小博物馆,保存了在酒店下榻的名人纪录以及他们写给酒店的信件,有殖民时期的行李标签和旅行指南;酒店糕饼屋的黑咖啡配英国松饼,其价格公道在今天的上海属于“平价”。
然而再有名的酒店都无法逃脱社会性灾难。日据时代,斯特兰德酒店曾被日本军队驻扎,沦为稻草混合马粪的马厩;而莱佛士酒店,在二战结束前曾被当作集中营使用。
我们来早了,斯特兰德酒店的下午茶还未开始。我们点的蘑菇汤菜单上没有,厨师特地为我们做了一道,其美味令我们惊艳;之后点的提拉米苏,好吃到让朋友惊呼,“胜过莱佛士酒店!”她可是在新加坡生活了二十五年不止。(唐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