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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物艺术中映现的亚洲千年文明

亚洲文明联展

艺术

南都讯记者黄茜近世以来,亚洲文明的进程一直受到西方的深刻影响。翻开近百年的亚洲美术史,无论中国、日本、韩国、印度,还是阿富汗、土耳其、斯里兰卡、蒙古、以色列……大部分亚洲国家的艺术都经历着从追慕与学习西方、到反思回溯本土传统、再到将东西文化精髓融合翻新的复杂嬗变。发源于欧洲、被称为“世界艺术语言”的油画,与20世纪早期同样以欧洲为核心的现代主义运动,为近一百年的亚洲艺术打上了深深的烙痕。

这一点,从近期在中国美术馆开幕的“大道融通———亚洲艺术作品展”可略窥一二。展览展出来自阿富汗、阿联酋、阿曼、阿塞拜疆、巴基斯坦、巴勒斯坦、巴林、东帝汶、俄罗斯、菲律宾、哈萨克斯坦、韩国、吉尔吉斯斯坦、卡塔尔、科威特、老挝、黎巴嫩、马尔代夫、马来西亚、蒙古、孟加拉国、缅甸、尼泊尔、日本、沙特阿拉伯、斯里兰卡、泰国、土耳其、乌兹别克斯坦、新加坡、叙利亚、亚美尼亚、也门、伊拉克、伊朗、以色列、印度、印度尼西亚、约旦、越南、中国共41个亚洲国家(包含俄罗斯)的120位艺术家创作的130件作品。

三主题诠释“大道融通”

展览的第一个主题“东方写意”,以“荷花”为主要意象。从诗经中的“山有扶苏,隰有荷华,不见子都,乃见狂且”,到汉乐府的“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南朝《西洲曲》里“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再到宋代周敦颐的名句“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荷(莲)的意象纯粹是东方的、君子的,既是诗意的体现,也是道德教化的承载。而“荷”与“和”谐音,体现筹办者对亚洲纷繁多元文明的“和谐”的期许。

中国美术馆圆厅正中悬挂着齐白石作于1952年的水墨画《和平万年》,步入展厅,所有目光都焦聚于此。白石老人一生酷爱荷花,也正是为了画荷,自创“红花墨叶”手法,在现代美术史上独树一帜。创作《和平万年》的白石老人时年92岁,简拙的线条勾勒出如意耳长颈瓶,瓶内三两枝盛夏的红荷,荷瓣是浓重的洋红画出,荷叶和荷梗则由淡浓相照的墨色写成。这幅作品尺幅小巧却有涵容天地的气量,足以象征饱满自洽的东方精神。

同一展厅里吴冠中的油画《红莲》,则生动地再现“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的美丽景象。吴冠中先生早年留学法国,归国后在美术学院执教,毕生致力于油画民族化和国画现代化,提出抽象是最高的形式美。即便在《红莲》这幅较写实的作品里,也能看出点、线、面的苦心经营,线条和色彩的音乐性的铺排,笔触脱离形象的约束而具有了本体意味。

第二个主题“美丽中国”,同时呈现外国艺术家和中国艺术家笔下的中国的自然山川和人文风景。第三个主题“美人之美”,则是中国艺术家表现亚洲其他国家的创作。这两个部分,本质上是亚洲各个文明之间的相互对话和相互凝视。印度的扎加尔·扎胡尔的《山西》,画崇山峻岭下一排小屋,一座凉亭,繁花、绿树和穿着鲜艳的游人的姿影,都由大大小小的笔触堆叠而出,具有印象派的风范。巴基斯坦艺术家马苏德·阿·汗的《长城》,用清爽细腻的笔触勾勒长城风景,刻意制造的阴影和水墨的透明感让画面有一种梦幻般的影影幢幢,几个年轻的外国游客又为这梦境增添了生趣。与之相对,何海霞的《日本久能山东照宫》以罕见的俯视视角,画一崇山峻岭间的寂寞却雄壮的宫殿。司徒乔的《四位马来亚少女》以芭蕉叶作背景,衬托风姿婀娜的四位异国少女,南亚的旖旎风情扑面可感。

虽然展览首倡“和”的精神,但参展作品却是“和而不同”。中国美术馆馆长吴为山在展前举行的新闻发布会上表示,从前举办展览追求风格统一,而这次的展览极丰富、极多元,众声嘈杂、各美其美。“大家走进展馆的时候会感觉好像是听各种声音在讲话。这里汇合了多种美丽的声音、美丽的色彩、美丽的线条、美丽的生活。”

欧风东渐和对油画的视觉改造

日本著名画家平山郁夫与中国有不解之缘。为了追随玄奘的足迹,他一生70多次探访丝绸之路,足迹遍布中国、阿富汗、巴基斯坦、印度、伊朗、叙利亚、伊拉克……累积行程80万公里,可绕地球20余圈。他对敦煌情有独钟,在有关敦煌的画作中,驼队、沙漠、空中的孤月、被万年尘沙掩埋的石窟,笼罩着肃穆沉静的氛围,似在表达对已逝的大唐文明的怀想。

此次展览中呈现的平山郁夫的《黎明药师寺》,为日本外务省(驻外公馆)所藏。药师寺位于日本奈良,始建于天武天皇9年,后因火灾和连续战乱,原始建筑消失殆尽。1976年,药师寺开始复兴昔日的伽蓝,除了重建原有的金堂、东西双塔、讲堂、回廊,还增建了新殿堂玄奘三藏院伽蓝。2000年12月31日,平山郁夫呕心沥血20年为玄奘三藏院创作的闭环《大唐西域壁画》落下最后的点睛之笔,成为他艺术生涯中的辉煌时刻。

《黎明药师寺》创作于1996年,彼时《大唐西域壁画》尚未完成。画面所绘,大约是某一个盛夏的清晨,平山郁夫在一夜劳作之后,步出寺外看到的黎明的清新景致。在蓊郁的树冠和幽蓝的群山环抱中,药师寺伽蓝精巧层叠。

“平山郁夫的作品虽然是日本画,实际上中国人一看就知道是从敦煌的岩彩来的,是矿物质变成岩彩。新日本画接受了西方再现性的表现。平山郁夫描绘的寺庙,包括自然的时空,都有光感,都有很好的造型意识。他是拿着中国的绘画工具,受到西方的影响,形成了我们今天所看到的新日本画。”在5月11日举行的研讨会上,著名美术评论家、《美术》杂志主编尚辉说道。

研讨会的主题为“世界文明视域中的亚洲艺术”。北京大学艺术学院院长彭锋曾考察过阿富汗、巴基斯坦、吉尔吉斯斯坦、乌兹别克斯坦等国家的艺术家和艺术生态。他发现,在中亚存在着两类截然不同的艺术家。一类是全球化的艺术家,一半时间在阿富汗,一半时间在纽约或者柏林,他们在阿富汗创造作品,在纽约、柏林展示这些作品。他们使用的是当代艺术语言,反映本地区的文化特点和社会问题。彭锋说:“我们并不希望亚洲是一个统一的亚洲,亚洲的丰富性刚好是亚洲的魅力所在。”

瞻望过多彩斑斓的各国艺术作品,再回到中国美术馆圆厅,凝视吴为山创作的雕塑《问道》,在文明对话的语境下,更觉得别有深意。《问道》取自《史记·老子韩非列传》中所载“孔子问道于老子”的典故。在亚洲的各国文明之间,彼此也应有这好学的精神和“问道”的雅量。

亚洲文明联展

器物

器物存在于日常生活之中,它反映着生产力的高低、经济状况的涨落,也凝聚了所有者的巧思、心境、生活哲学和审美情趣。精美器物的萃聚,不啻为“一个世俗生活和感官经验的乌托邦”,让人玩味琐碎的日常并为之欢喜。

5月16日于国家典籍博物馆举办的“文明匠心———亚洲非遗大展”,正是这样一场令人迷醉的器物狂欢。明丽的苏绣和秾妍的蜀绣,巧夺天工的核雕、玉雕、木雕和铜雕,来自韩国的绳纸、斗笠,科威特的蛋雕,马来西亚的蜡染,斯里兰卡的木偶,哈萨克斯坦的冬不拉、日本的陶艺,泰国的孔剧面具和五彩瓷,土耳其的伊兹尼克瓷,伊朗的地毯和菲利格里银器,约旦的马赛克工艺,越南的漆器和椰子壳饰品……这里汇聚了14个国家的30位艺术家的310套(件)匠心之作。从古老的工艺里,我们能读出亚洲不同的文化里最世俗、最讲求效用,同时又最精微、最才情奔逸的那个部分。

朴永美:喜欢纸绳编织的线条感

朴永美穿着一身银红色的韩装,妆容精致。她是韩国著名韩纸纸绳工艺家,非物质文化遗产传人。

韩纸是韩国的特产纸张,通常以构树或楮树书皮为材料,由于这两种树皮的纤维很长,做成纸张后有足够的韧性。纸绳工艺是将韩纸由手工揉搓成绳,再编织为各种器皿的一种古老的工艺。“很久以前,纸张十分昂贵,那时候的贵族们读完书后不舍得扔掉,就将废弃的书页搓成绳子,然后编织成各种生活用品。”朴永美说。

朴永美指着一套黑色的韩纸绳制作的碗告诉南都记者“这是一套僧人用的食器。一方面它很轻,便于携带;另一方面漆是用的天然的染色漆,即便扔掉也可以自然降解,非常环保。”

被问及从事韩纸工艺的缘由时,朴永美说:“纸绳制品是非常有利于环境的,同时我也很喜欢纸绳编织出来的交错复杂的线条感。但我作为艺术家的苦恼在于,不希望它们只是摆在展厅里的展示品,而希望教会大家如何在日常生活里制作并且使用它。”

拉伊德·阿勒·巴德利:谦卑地继承前人的艺术

拉伊德·阿勒·巴德利端坐在小桌前,面前摆着十几种颜色的石头,他在展厅现场为我们展示约旦的马赛克拼贴艺术。

拉伊德·阿勒·巴德利出生于1961年,1985年毕业于南斯拉夫贝尔格莱德大学,专业为工程设计,2007年在约旦密歇根大学获得MBA学位。他目前从事的工作与他受教育经历毫不相关。他投身马赛克艺术已有27年,2014年,他为此斩获了雅加达全球卓越奖。

展厅里展出了十余件他创作的马赛克花瓶、盘子和摆件。画面往往拙朴天真,有的是一只鸟,有的是一尾鱼,有的是一头鹿在吃花,也许出自某个神话故事。

用于拼贴创作的石头五彩斑斓,一眼看过去,有灰色、蓝色、赭色、白色、香槟色、锈红色。拉伊德·阿勒·巴德利告诉南都记者:“这些全是约旦天然的石头,它们一共有18种不同的颜色。”石头首先被打磨成粗细不一的小长条,然后根据图形需要,用钳子剪成矩形、菱形、方形或三角形,拉伊德·阿勒·巴德利在一块白布上用它们拼出一棵树的形状,它的叶片由乳白、灰蓝和锈红三种颜色组成。二十厘米见方的一幅小画,需要一整天来完成。

在约旦,有几百个像拉伊德·阿勒·巴德利这样的马赛克艺术工匠“我们从先辈的马赛克作品里提取形象,把它们制作成新的图案。”拉伊德·阿勒·巴德利说。他对前人的艺术怀着一种谦卑和敬畏,类似于波斯的细密画家,从不让自己的作品出脱于传统。他随身带来许多约旦早期的马赛克作品图样,自豪地一张张向我们展示。其中有一幅马赛克壁画描绘了生活在约旦的所有动物和植物。“它就像历史一样,讲述了那个年代人们的所见、所思和人们的生活。”

王天翔:带来以孔子为主题的柜子

展厅里,一组高大的大红酸枝清式孔子顶箱柜因其恢弘的体格和精湛的雕工吸引了许多中外观众。设计者王天翔告诉南都记者,这件作品的用料全部是老挝的大红酸枝,它是宫廷用木之一。“以前宫廷用木就三种:黄花梨、小叶紫檀和大红酸枝,大红酸枝里最好的就是老挝料。”

更为难得的是其上的雕刻工艺。该顶箱柜上的雕刻全为孔子主题“儒释道是中国的特色,所以我把儒家代表人物孔子主题的柜子带到亚洲非遗大展上来。”“厚板深雕”是一种技术性极高的工艺。王天翔说:“这些都是3.3厘米厚的大红酸枝的板做的深雕,正常的雕刻才2毫米厚,每增加2毫米的厚度,工时要翻一倍。同时它的题材是非常丰富的,有亭台楼阁、有庭院、有家具、有花鸟、有柳树、松树、柏树,远处还有飞鸟和高山,还有人物。一对柜子六位工匠用了三年时间完成。”

展厅中央,布置了一个独具特色的“亚洲客厅”:案头上放着笔墨纸砚、盆景兰草,书架上古籍累累,窗外一丛翠竹,室内茶香温润。

正如策展人邱志杰所言:“厅堂之上礼数周到,宾至如归。书房之中,思接千载,纸飞墨舞……亚洲匠心渗透在生活的每一个角落。这座理想的亚洲人的家,是世界的精华,是文明的丰碑,是一首生活的礼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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典籍

作为亚洲文明联展的组成之一,“旷世宏编文献大成———国家图书馆藏《永乐大典》文献展”正在国家典籍博物馆第一展厅举行。在展厅中,除了能近距离观看国家图书馆庋藏的《永乐大典》原件12册,还有众多与大典相关的珍罕善本古籍、舆图、手稿等,精巧的展览策划,将国家图书馆镇馆之宝———《永乐大典》前世今生的故事娓娓道来。

走进展厅,跃然入目的是一段具有视觉震撼力、讲述《永乐大典》成书、复录、散佚、重聚的数字投影。明洪武二十一年(1388),翰林院庶吉士解缙上书,呼吁志士儒英重新编写一部“上泝唐虞夏商周礼,下及关闽濂洛,根实精明,随事类别”的新类书以便检阅。这个野心勃勃的计划,因明太祖的逝世而搁浅。

《永乐大典》的编撰启动于明朝永乐年间,初名《文献大成》,由解缙、姚广孝等担任总纂修,1403年始修,1408年最终完成。全书22877卷,目录与凡例60卷,分装11095册,共约3.7亿字,汇集古今图书七八千种。它卷帙浩繁、包罗万象,超越此前的所有类书,被赞为“典册渊薮、遗书宝库”,连《不列颠百科全书》也称它为“世界有史以来最大的百科全书”。

因历史原因,成书于永乐年间的《永乐大典》正本下落不明,而重录于嘉靖末年的大典副本,如今也仅发现存世418册、800余卷及部分零页,总数不及原书的4%。

展览策展人、国家图书馆研究馆员、历史学博士杨印民向南都记者介绍,存世的《永乐大典》副本目前分散于8个国家和地区的30余个公私藏家手中。

串联起珍贵典籍的前世今生

如何将这样一部中华文化的大百科全书以展览的方式立体呈现给观众,做到活泼而不刻板,清新而不晦涩,杨印民费足了脑筋。“我主要是想用讲故事的方式来引导观众。因为《永乐大典》本身就是经历了聚散离合、特别富有传奇色彩的一部书。”

“整个策划可以说是比较成功的。《永乐大典》怎么编修、怎么散佚的、怎么搜集的、人们如何利用宝藏辑佚的、怎么修复出版的,看起来脉络非常清晰。这样正好把永乐大典的前世今生整个故事串起来。”杨印民表示。

为了更进一步拉近观众与《永乐大典》的距离,国家图书馆还从《永乐大典》中提取各种元素,设计制造了多款可爱文创,包括书生美人T恤衫、永乐大典纹饰丝巾、永乐文房三件套、贵人充电宝等等。“展厅里看到的展品是观众无法带走的,但是走到文创商店,这些有纪念意义的文创是观众可以带回家中。它相当于典籍博物馆的最后一个展厅。”国家图书馆工作人员王佳欢说。据悉,该展览自2018年9月开展以来,已接待观众十万七千余人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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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字

人工智能的广泛运用,科技与艺术的完美融合,预示着古老亚洲文明未来的方向。在5月16日开启的“亚洲数字艺术展”,呈现来自12个国家和地区的30位艺术家的数字艺术作品,包括数字影像、数字交互装置、人工智能设备、虚拟现实等多种融合科技与艺术的创新媒介形式,这是在数字艺术领域,首次以“亚洲”为主题的大型艺术展览。

奇观、烧脑、互动,是数字艺术展的特质。以色列艺术家丹尼·罗金的互动装置《毛球镜》是此次展览的网红作品。《毛球镜》由928个人造毛皮球同步排列组合而成,它是一个由黑色和象牙色毛球形成的三维网格,由数百台电机加以控制。当观众站立在毛球镜面前,电机便利用计算机视觉,在象牙色的镜面上勾勒出黑色的人体轮廓,而当观众移动四肢、头部或向一旁走开,镜面上的轮廓也会相应改变。

中国艺术家费俊的互动影像装置《有趣的世界》,是对正在举行的第58届威尼斯双年展主题“愿你生活在有趣的时代”的回应。一套基于手机的社会化建造游戏连接起世界各地的参与者,在这个虚拟世界里,参与者可以使用艺术家提供的大量模型来建造一个“有趣的世界”,也可以通过建交和结盟来与其他“世界”连通互动。

中国艺术家吴俊勇的动画影像装置《千月》充满东方式的诗意。

亚洲数字艺术展学术主持、中央美术学院院长范迪安说,亚洲数字艺术展有三个维度:时代之间,过去与当下的对话;领域之间,艺术与科技的对话;国家之间,文明与文明的对话。通过这三个维度,“展现亚洲文明的相生相长,体现亚洲文化与科技的共生共振”,以数字技术等新兴媒介为载体,让古老的亚洲文明焕发新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