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的金马奖,算得上是大年。
王家卫的《一代宗师》,贾樟柯的《天注定》和蔡明亮的《郊游》,都参与最佳影片的竞选。
但结果,几位大导都没能如愿。
那年拿下最佳电影的片子叫《爸妈不在家》,导演是一位29岁的年轻人:陈哲艺
六年后的2019,他带着第二部作品来了。
资源刚出,跟片子一样新鲜滚热——
热带雨
豆瓣评分7.7,略低于导演前作的7.9。
演员方面很有意思,前作《爸妈不在家》中,杨雁雁饰演的是角色,是许家乐角色的母亲。
而到了《热带雨》,他们的关系转而亲密、甚至有些不伦。
怎么讲?咱们来看剧情——
女主阿玲(杨雁雁饰)是一名老师。
工作稳定,家庭中产、住的是蛮不错的大房子。
表面看起来似乎无忧,但平静生活下,埋藏着的始终是不安分的种子,而且不止1颗。
首先是职业,
前面说到,阿玲是一名老师,但教的是华文、也就是我们的语文。
华文在新加坡,是不受重视的科目。
大家都只讲英文,即便是华人出生的小孩,华文说的也不利索。
学生对华文这个课程不在乎,
阿玲叫他们留下来补习,一个个都心不在焉,甚至讲:
“中文而已,干什么那么认真”
家长不在乎,没什么人花钱在补习上,学校亦如是,升学重点都在其他科目,校长想法跟学生一致:
“也不过是中文而已”。
中文不受重视,中文老师同样也不受重视
事业上的“失格”,是阿玲的第一个自我怀疑。
但不止职业,阿玲的第二个自我怀疑,是“身份”。
她是马来西亚人,跟母亲聊天用的是闽南语,找工作找到新加坡。
在新加坡嫁给现在的丈夫,生活也愈发有保障,但母亲关心的问题还是:国籍。
“我叫你把国籍换成新加坡,你换了没?”
国籍是张证,却也是个执念。
嫁给新加坡人的阿玲,始终抛不开身份认知的困扰,不管是自己、还是家人。
但事实上,这一切都好解决;
只要有个孩子
而这也是阿玲最核心的冲突——
不育
年近四十,跟丈夫结婚多年,但两人始终都没有小孩。
一开始,他们还会为此努力。两人一起去医院,一起去找医生寻求方式解决。
但渐渐的,丈夫不管了。
去检查的时候都说忙,扔下阿玲独自一人;
到了排卵日的时候,阿玲一个人孤零零的在家里等,等一夜只等回一个喝醉了酒的老公。
不耐烦、嘴里还念念叨叨:
“都试了八年,要有早就有了”
她所处的家庭,是不完整的。
丈夫早出晚归、整天见不着人,甚至自己妹妹小孩满月,他也不出面、丢下妻子和老爸。
家公瘫痪中风,浑身上下只有手指能动。
护工可以解决大部分照顾老人的工作,但总有些时刻是做不到的。
阿玲要照顾家公,东西要嚼碎了给他吃,还要帮他洗澡、换尿布。
她做足了一个妻子、儿媳的责任,
但始终因为“母亲”这个身份的求不得,渐渐演化成阿玲在这个家庭中的另一种失格。
丈夫的漠视、出轨是如此。
阿玲是个完整的人,但在各个层面她又不完整、甚至满是缺陷。
这个女人没有社交、没有成就感,生活里满是挫败、残缺。
甚至,你看不见生命力。
学生郭伟伦(许家乐饰)的闯入,某种意义上,刚刚补足了阿玲生命中的缺憾。
郭伟伦年轻、练武术,荷尔蒙气息浓。
两人一开始只是普通的师生关系,郭伟伦只是阿玲班里一名普通学生,阿玲只是郭伟伦众多老师之一。
转变在阿玲的第一个“被承认”。
教华文时候,有几个学生被阿玲留下来补课,其他人都蛮不在乎提前先走,只有伟伦留了下来。
他在电影里,是第一个需要华文的人;换言之,也是第一个承认阿玲职业的人:
“如果我中文不及格,我爸妈一定气死。”
一个要学,一个愿意教,
从小集体的补课,到之后的一对一,两人的关系也变化。
此时的她,看伟伦的眼神,多是长辈对晚辈的偏爱。
逐渐的,郭伟伦占据了阿玲生活的更大比例,
下课后阿玲会开车送他回家,并成为两人约定俗成的习惯,以至于阿玲要早回家照顾家公时,还得把伟伦带上。
也就是在这一刻,阿玲的另一个身份“被承认”。
也就是“母亲”。
电影中温馨的画面很少,为数不多的两个让叔印象深刻。
其中一个,是单独补课的时候;
阿玲拿上弟弟带过来的榴莲,在课室里和伟伦分食,满满是溢出的和谐感。
另一个,则是阿玲带伟伦回家的时候。
补习完在家一起吃饭,家公、阿玲和少年伟伦,俨然是一副三代人的合家欢场景。
之后在水果摊上吃榴莲的镜头,也是如此。
在这些个时刻,阿玲缺失的“母亲”,得到了满足。
伟伦不单单是她的学生,又冥冥中承担了“儿子”这个角色。
对于缺憾已久、被否定已久的阿玲来说,少年的出现,俨然给她如死水般的常态,注入了旺盛的生命力。
可就像原本畸形的失衡,两人身份与自我存在之间的交错,始终也存在某种失衡。
在郭伟伦眼里,阿玲或许是老师、是某些时刻的母亲,但又不止。
当她在偷拍阿玲背影的时候,暧昧开始萌生。
阿玲在丈夫那里得不到的情感,在伟伦这个年轻人这,隐约得到回馈。
感情开始模糊,欲望逐渐炙热;
所以在郭伟伦家里的这场激情戏,生猛、直接,
看似来得莫名其妙,伦理纲常全都打碎。
但事实上似乎又水到渠成,而且本该如此。
有了实质性关系后,导演对两人的相处,描绘地尤为细腻,
郭伟伦总是要强牵阿玲的手,阿玲总是躲;
躲不过,就慌忙地掩盖。
电梯里有工人背着的挡板,公车上有自己带的文件夹,上面还写着“礼义廉耻”四个大字。
克制不直白,却又忍不住的表达。
这跟导演在整个电影里的表达相似,他探讨着阿玲在家庭、在社会中的不自在;
其实也探讨着华人、以及背后文化在新加坡的不自在。
努力地找寻着共同点、找寻着羁绊,但始终融不进去,得不到尊重,找不到自处。
就像阿玲,
家公的葬礼上,丈夫光明正大带着小三祭拜,旁边亲戚闲言碎语,这一切都让她难堪;像极了华人在整个新加坡社会的尴尬处境。
那解决得了吗?
少年的闯入让阿玲的生活泛起波澜,却又失去了一切;
但当她回到马来西亚时,贯穿始终的雨水不见了,母亲在洗床单,天上太阳升起,阳光普照。
或许,这个就是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