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0年到了新加坡,虽然已长得牛高马大,但却是真正意义上的离开父母,以往找不到衣服鞋子袜子甚至一枝笔时,都会没头没脑地朝天一声“妈”,妈妈就会仔细地帮我找,找到后轻拍一下我强壮的身体,“臭小子,看你什么时候离得开妈!”记忆中,饿了都是喊爸,因为他老会做饭了,在我们那里弄里可出了名,据说好多新过门的媳妇,都会来跟我爸学做几天菜。
在异国他乡,不仅衣来伸手的日子没有了,连我最喜欢吃的普通馒头都没有了。好想我爸啊!
有些事儿就是这样,你不想也罢了,一旦想起,不搞个子丑寅卯,连觉都睡不着。就说这馒头,整个新加坡没得卖,想起那麦香味,想起拿在手上撕扯的劲道……我决定自己来蒸一笼馒头。
当我把面粉倒在案板上的时候,开始犯难了,这要放多少水呢?要揉多久呢?怎样蒸才最松软可口呢?想了很多问题,自己却一道也解不开。
天无绝人之路,我突然想到了新装的netmeeting。哪怕只有56K的猫,但却连接上了3000公里以外的老爸。
按他的指点,和面,揉面,让我多揉一会,揉得越好,蒸出来越……话没说完,竟然断线了。我想这么简单的事就不麻烦爸了,接着把面团切块儿直接上蒸笼了。在等我杰作出炉之时,我吹着口哨,打着响指,好不快活。大约半小时后,揭开盖子一看,怎么回事?不仅没涨大,反而还瘪一些了。是不是火力不够,还是时间短了?
又过了二十分钟,打开一看,还是那样,我急了,用筷子挨个地给捅了一些洞,通气了可能会好得快一些。更令我焦虑的是,后来怎么也联不上网了。又过了半小时吧,看到伤痕累累的“馒头”,只好一一起锅了。送给邻居们尝我的“中国馒头”,无论是啃了一口的,还是捏了一指头的,都委婉地谢绝了我的好意。
我就着一瓶“老干妈”,把一笼中国馒头全干掉了,整整2斤面粉啊!
晚上终于接通了老爸的netmeeting,他说正要跟我说发酵粉的量,网却断了,你放了多少啊?少没少啊……什么少没少啊,压根儿没放!
接连3天时间,什么东西都不想吃,至少3斤重的面团啊。
直到现在,我对“馒头”这个词,还过敏。
回国后,自己做饭的机会也越来越多了,特别是父亲第二次中风后,手部的某些神经系统有了问题,医生告诉他他不能靠近火,也就是说,他不能再做饭,对于一个热爱厨房的人来说,这的确是个很大的打击,他先是不信,偷着进了厨房,不过,医生说的一点都不错,他的确再也靠近不了火炉,哪怕是一点点小火,他都会感觉全身被火烧,疼痛难忍,点火的时候差一点把锅给扔了。
直到他最后病重,问他想吃什么?他说“馒头”。
他艰难地下咽着我蒸出来蓬松的馒头,眼里却噙着昏黄的泪花,有些哽咽地说:“你早会做这样的馒头,出国也就吃不了那么多苦啊!”没想到,我吃那死面疙瘩的事,老爸一直惦记到现在啊!
他临走的前几天,我在家里的黑板上写,“爸,我还想吃你做的老面馒头”,我本以为这些话能激励他,他会挺过来,恢复到原来的样子,我以为我们还有时间去享受曾经的美食,我以为我们还有时间去听他的唠叨,我以为我们还有时间去挨他的骂……这些都成了不能实现的以为。(风无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