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云飞 谢寰文:大运河——曾让越酒行天下
浙东运河,始凿于春秋越王勾践时期,深刻影响了京杭运河的形成,成为中国大运河的重要组成部分,变内河为"港通天下"的出海通道。越酒,虽说有数千年的悠久历史,但直到明代遂步入繁盛期。酒是流体,不得不依赖内(运)河和外海的航运,然后换小船或车马运输到城镇。明清时期,大河上下,秦岭南北,越酒早已遍布城邑。京畿之地,繁华市井,多为黄酒;只是高原地带少数民族集居处,饮用白酒。是"大运河"与航运业的开启,曾让绍兴老酒畅行天下。
一、明清"越酒行天下"
越酒,虽说有数千年的悠久历史,但直到明代遂步入繁盛时期。其时,明末名臣王思任有《老酒豆酒赋》云:"老似民,豆似官。民乃门类之通用,官则席上之偏安。豆之佳者入圣,老之妙者犹仙。圣但知水之有力,仙则吞火而无烟。豆有花露之白,竹叶之青,翻翠涛于秘色;老有雪乳之香,凝霞之泊,泻红玉于春湍。重曰:守吾乡高曾之规矩兮,听他处名号之多般。米欲精兮泉欲冽,老不酸兮豆不甜"。
赋不长,却道出了两种越酒:一为老酒;一为豆酒。老酒即黄酒,众所周知,无须赘言。豆酒即为白酒,如今知者已不多,有必要稍作介绍。豆酒者,系绿豆酿造而成,俗称"绿豆烧"。豆酒清醇甘冽,与老酒均为佳酿。用此酒浸杨梅,红似胭脂;浸青梅,色如碧玉。惟不能泡人参,否则会丧失滋补功能。据记载,昔日, 镴箔师傅爱喝此酒。端午日,店(铺)老板请他们喝端午酒,在豆酒中投入雄黄,名谓"雄黄酒"。喝醉后,顿觉五内如焚,于是跑到府山(卧龙山)上,寻一块荫凉之地,脱光衣裳,睡在地上。此举常吸引男女老少前去观看,谓之看"蜒蚰螺"。但镴箔师傅醒来,精气两旺,打起镴箔来,更有节奏。
明代,另一位乡贤徐文长,好杯中之物,尤嗜豆酒。他有个姓史的外甥,很精明,刚要求徐文长为他作了《百花卷》,转身又索要一幅大花卉,他怕舅舅的脸上流露出不耐烦,特地携了八升豆酒去。素性慵懒的徐文长,一闻豆酒的扑鼻醇香,精神为之振作,一反平时故态,命外甥取来数只小杯,一一斟满,几杯下肚,顿觉指间浩气如雷,于是,他一手执如椽大笔泼洒擘划,一手握杯吞饮,连服三十小杯,画也作成。然而,徐文长兴犹未尽,又作七言古诗一首,赞美"陈家豆酒名天下,朱家之酒亦其亚......"可见,豆酒之名益彰。
另,徐文长在《菘台醋》一诗中说,"吾乡豆酝(酒)逐家堆"。又说出了豆酒在绍兴之普遍,产量之多。据业内老人说,豆酒在20世纪50年代初尚有,后因绿豆来源稀少,只好辍产。
再说黄酒。明代中叶始,曾因"一斗糯米酿得的黄酒,可买三斗糯米"。酿酒高昂的利润,使从业者趋之若鹜。难怪徐渭著文疾呼:"盖自酿之利一昂,而秫者几十之四,粳者仅十之六,酿日高而炊日阻,农者且病而莫之制也!"(《徐文长三集·物产论)由于利益所驱,农民连自己的口粮也留不够,升斗小民更是饥肠辘辘。然而,绍兴酿酒仍是优质高产。正如晚明公安派领袖人物袁宏道在《初到绍兴》一诗中赞曰:"家家开老酒,只少唱吴歌。"可见那时的绍兴已经酿酒很普遍。
当然,越酒不仅仅绍兴人自己喝,还远销到外地。"山行而水处,以舟为车,以楫为马"。水城绍兴,旧时,舟船是主要的交通工具。早在越王勾践时代,就能打造战船,攻打吴国。到了明代,绍兴早已能造大船,酒是流体,不得不依赖内(运)河和外海的航运,然后换小船或车马运输到城镇。大河上下,秦岭南北,早有越酒的经销点。只是高原地带少数民族集居处,为白酒;京畿之地,繁华市井,多为黄酒。据绍兴城内沈永和酒坊后裔沈大本说,在明代崇祯年间,他家酿制的黄酒,曾远销至今天的马来西亚、新加坡、苏门答腊、瓜哇等地。
入清,绍兴酒的外销曾一度受阻。满人自诩为从马背上夺得天下,同时也说明了彼等是"旱鸭子",不谙水战。只能扼住海口,严令禁止海上航运。平定海疆之后,朝野一片欢腾。尤其是沿海一带的商贾与渔民最为高兴,他们长期休航、休捕,生计无着,濒临绝境。
绍兴的酒商,其困顿情况虽说还不到他们的地步,但急切盼望解除海禁,恢复近海省际航运的心情,则和他们是一样的。康熙年间,清朝廷终于颁布了《弛海禁令》,于云台(今江苏连云港)、宁波、漳州、澳门设四海关,令浙江沿海地方,照山东等处例,许百姓五百石以下船只,出海贸易、捕鱼,但行前必须先向地方官禀报,登记姓名,发给印票,船头烙号。如有"打造五百石以上双桅违式船只出海者,不论官兵民人,俱发边卫戍军。"尽管此令只是有限的松驰,但对百姓来说已是皇恩浩荡了。比如对绍兴酒商来说,船只的吨位小,固然经不起海浪的牵扯,运载的成本也比大船高,但还可以羊毛出在羊身上,到头来还是受益匪浅。况且,中国的海岸线很长,虽南洋不许去,近海北可达京津,南可抵闽广,这就为"越酒行天下"奠定了基础。如康熙二十年《会稽县志》记载:"越酒行天下,其品颇多,而名老酒者特行。"又如《嘉庆山阴县志》卷八引《会稽志》亦云:"越酒行天下"。
明末清初,随着"大运河"航运业的发达,绍酒的行销很快遍于全国,走向外域,正可谓山阴会稽酒商遍满京广,绍兴老酒畅行天下。
二、"大运河"让越酒源源流向域外
绍兴酒的鼎盛时期是清代。清梁章钜在《浪迹续谈》卷四"绍兴酒"中说:"今绍兴酒通行海内,可谓酒之正宗……贩运竟遍寰区,且远达于新疆绝域。"到乾隆、嘉庆时,绍酒西至甘陇(甘肃)、新疆,东及琉球、台湾。
清代诗人袁枚更在《随园食单》中写道:"绍兴酒如清官廉吏,不参一毫假,而其味方真,又如名士耆英长留人间,阅尽世故,而其质越厚。"此外,袁枚又说:"绍兴酒不过五年者,不可饮。"由此可见,绍兴老酒除了贮存年代久远的特点外,品质属一流,故一些大酿坊常以"陈年老酒"或"远年陈绍"来标榜所酿之酒的品位,也是绍兴酒之所以能"行天下"的原因。如乾隆皇帝曾多次"下江南"品饮绍兴酒,留下"越酒行天下,东浦酒最佳"的诗句。
道光二十二年(1842)五口通商时,绍兴阮社章东明酒坊年酿6000~7000缸,通过运河航运,销往香港、新加坡;湖塘的田润德酒坊30公斤装加饭酒运销俄国;东浦的云集酒坊之酒运销东南亚。据记载,1894年前台湾曾是绍酒最大市场,阮社诸楚和等酿坊,年销台湾之酒占产量30%。
民国十八年(1929),程叔度的《烟酒税史》(上海大东书局编印出版)载:"浙东西九区七十县,以五区(绍兴)所产(酒)为最多,出运占五分之四,行销遍各省,间有出洋者。"
绍兴酒除了航运销往域外,还通过办行栈、酒店,占领京津沪广闽等大城市。五口通商后,绍兴黄酒最大的销售地是上海。最早在上海开设绍兴酒店的是乾隆九年(1744)东浦林头村王宝和酿坊,地点在上海大东门外的里咸瓜街,当时资金为1万银圆,仓房常贮3年以上陈酒数千坛,自产自销,批零兼营。这里的"咸瓜"指咸黄鱼,绍兴称其为黄瓜头鲞或瓜鲞。福建的渔民亦称黄鱼为"黄瓜",其帐上也是这样写的。黄鱼受汛期限制,必须抓住时节捕捞,但鲜黄鱼一时销售不了,绝大部分黄鱼用盐腌成咸黄鱼(绍兴人称"单鲍")。
上海大东门外的十六铺,有福建船商的停靠码头。乾隆二十二年(1757),泉州人和漳州人在两条咸瓜街之间,还成立了泉漳会馆,咸黄鱼就在会馆附近进行交易。因咸瓜街地处城郭,又紧傍黄浦江。摆着这样的有利条件,也吸引了江浙两省的渔民前来加盟,市场更是日益红火。
一时间,船商、货主、掮客、购买者、搬卸工......交织成和谐的变奏曲。而绍兴的王宝裕酒店就开在这条街上,每天这里觥筹交错,座无虚席,忙坏了翻锅撑勺的厨师,跑累了打酒端盘的酒保,笑煞了独具慧眼的酒店老板。
到了道光二十八年(1848),阮社章东明酒坊亦在上海小东门开设酒行,其后又在上海、天津开设数家酒行,多以批发为主。
光绪初年,湖塘、东浦等地绍酒客商在更大范围内设行栈,如光绪二十六年(1900),东浦云集信记("会稽山"前身)在上海、广州、天津、北京等地设分售所。当时京津一带酒店莱馆饭铺多寄售以云集酿坊为主的绍兴酒。徐珂《清稗类钞》"饮食类"云:"京师酒肆有三种,酒品亦最繁。一种为南酒店,所售者女贞、花雕、绍兴及竹叶青……"又云:"越酿著称于通国,出绍兴,脍炙人口久矣。故称之者不曰绍兴酒,而曰'绍兴'......"。
清末民初,湖塘叶万源酒坊产品畅销闽、广及东南亚。在绍酒业的大同行中,柯桥江头的高长兴酒坊与众不同。民国二年(1913),在上海福州路407号、南京秦淮河畔、杭州延龄路与仁和路口,各开了一家酒菜馆,各店均有烹饪高手掌勺,供应的酒均是远年黄酒,开张后,果然以酒、菜名噪当时,评为出类拔萃的高级酒家。总之,当时绍兴人开的酒栈、分售所、酒店分布南北各大城市,正所谓"流行遍域中"了。
三、产销结合的上海绍酒大同行
上海是绍兴酒销售的中心地区。据单文吉先生撰文,抗战前,绍酒最高年产达7万吨,但抗战后只剩下2.5万吨,为过去鼎盛时期的28%,其中1/4在上海销售,当时平均售价每500克为8分银圆,上海绍酒业年营业额约银圆100万元。
在清代,王宝和、章东明领先,随后各家相继开业于上海。至1948年,在上海绍兴酒同业公会有会员249家,其中22家在绍兴本地设有酿坊,自产自销,批零兼营,这些被称为"绍酒大同行"。下面例介几家上海的绍酒"大同行":
阮社:章东明酿坊
前面说到,早在清乾隆年间,绍兴的大酿坊已经在上海开设字号,如王宝和酿坊于乾隆九年(1744)在上海大东门设店开张。而阮社的章东明酒坊,则在其子章兆良、章利川时,产量即已年年增加,销售上仅仅依靠当地酒店和外省来采购客商,已远远不能与生产状况相适应。章利川有鉴于此,于道光二十八(1848)也在上海小东门开设了一家酒行,其后又在闸北增开了一家,分别称之为"南号"和"北号",作为运销本坊产品的机构。由于章利川自己仍然是集中精力在绍兴经营酿坊,所以上海的南北两家酒行,都是聘用亲信可靠的经理负责。
以后,章东明的各房子孙亦去上海开设酒行。例如在咸丰末年或同治初年,利川的次子正卿开设的"章东明正号",和稍后的章利川长子荣堂之子心甸开设的"章东明信号",同治九年(1870)荣堂之次子浚申开设的"章东明浚记",以及心甸长子介轩开设的"章东明介记",次子芳轩开设的"章东明芳记";民国初年,浚申在杭州官巷口开设的章东明浚记,还有早在道光末年,天津候家后开设的酒庄,也都是聘任可靠的经理,全权经营,运销本坊产品。上海酒行除聘任经理外,还要请一名会计主管财务,由业主直接领导,对酒行财务有监督权。每年春节,业主亲赴各店盘帐,清查财务和盘点存货,然后汇总成册,称为盘簿,由经理送回绍兴呈阅。各店经理还要汇报成绩,进行交流,并设宴庆功。对经营好的得到鼓励,差的受到推动促进作用。
章东明所设的酒行,以批发为主,兼营另售。这一营业方针在上海绍酒行业中,可算是独树一格的,因为其他酒行多是以门庄为主。直到抗战前,章东明酒坊的产品,北至京、津、奉天(沈阳旧称),南至香港、新加坡等地,行销范围很广。至于零售,虽系少量,但经营也十分认真。酒行备有自行车,顾客可用电话要酒,随接随送。对大饭店、大酒楼或喜庆宴会,还可派人去免费烫酒。老顾客可以记账赊销,每年端午、中秋、春节三节收账。
除了开设酒行外,酒坊还聘用"水客"(贩运货物的行商),专跑各省推销产品。这些水客,除了发给固定工资(每月四、五十银圆)外,还可按营业额收取2-3%的佣金。酒坊还赋予一定权力,如在规定价格内签订合同,同意赊销或到货付款等,但必须把账款负责收回。水客的责任较重,须有"人脉",交际广阔,能吸引客户,一年内只要出去二三次即可,其余时间可在家休息。有的水客还兼任酒行经理,是很受酒坊器重的。但有很严格的一条纪律,即不允许推销别家产品,如有发现,立即解职、解顾。
绍兴老酒过去只是在江浙沪一带江南营销,为了扩大销售渠道,打进北方酒业市场,"章东明"想到了"北方"。清代津浦铁路尚未修通以前,运销北方的绍酒,无论是通过大运河"漕运"还是"海运",天津是重要口岸。章东明酒坊与天津的交易,过去一直是通过来采购的客商或推销的"水客"之手销往天津的。章利川在开设了上海南、北二号之后,决心自己开拓天津,在天津开设酒庄。由于天津的地位在各地分支机构之上,它不用章东明牌号,而取名"全城明记"酒庄("全城"是章氏祖先之名),专做北方的批发业务,不兼另售。客户遍布北方,直至东北各省,旺时年销京庄一万坛以上。如以五银圆一坛计,营业额达五万元银圆。在全城明记的业务中,特别值得一提的是它与北京同仁堂药铺的关系。
由于章东明酒坊注重产品质量,所以商誉向来是有口皆碑的。自从它的产品通过采办客商行销京、津地方后,即为北京同仁堂药铺所采用。全城明记开设后,同仁堂从此专门向章东明酒坊订购制药用酒,不再采用别家产品。而章东明酒坊自与同仁堂建立了直接供货关系后,也特为同仁堂酿制了一种称为"石八六桶"的专用酒,并保证这种专用酒,要陈放三年以上才出厂供应同仁堂。
民国初年,军阀混战,章东明酒坊很受影响,加之运输风险太大,北方运销业务受到很多挫折,对同仁堂的供应也随之不正常。其后东北沦陷,章东明对华北地区视为畏途,业务进一步收缩,于是天津全城明记虽仍存在,但已陷于停业状态,章东明酒坊与同仁堂的合约,也就无形废止了。
柯桥:高长兴酿坊
在绍酒业的大同行中,柯桥江头的高长兴与众不同。民国二年(1913),在上海福州路407号,南京秦淮河畔、杭州延龄路与仁和路口,各开了一家酒菜馆,各店均有烹饪高手掌勺,供应的酒均是远年黄酒。杭州的高长兴酒家,1951年更名为杭州酒家,成为杭州首家国营菜馆。
南京的高长兴菜馆,以做浙绍菜为主的菜馆,是南京饮食行业中四大帮口之一。老一辈的人,提起高长兴酒馆,就会想到腐乳肉、烧圈子(大肠)、炒鳝糊、砂锅鱼头。20世纪50年代,由于调整网点,并入了老正兴菜馆。1993年,新大楼落成,又研设了绍式虾球、绍式醋鱼、稀卤蹄筋、蛋清鱼条,合称为老正兴的八大名菜,加上从绍兴运来的正宗陈酿,顾客天天立席等座。
上海的高长兴酒店,生意也久盛不衰,1938年,在西藏路11弄10号衍设了高长兴焕记酒馆,1944年,又在复兴中路33号开设了高长兴炎记酒馆。江头的酒坊嫌小,另在胜利大桥以东,府山西路以西,开了一个酒作坊。
这里介绍一张清代康熙年间,绍兴高长兴浩记酒厂坊单(见图)。商标名为"加官晋爵"。现把坊单中文字抄录如下:
本厂世业造酒于清康熙年间,至今已贰百余年。悉心研究,探源鉴水,运米丹阳,不惜工本,秘制上筝佳酿,能久藏,年远不变。"劝业会"得奖金牌,以绍酒著名。久蒙各界奖誉,名驰四远。自印花、公卖税骤增,本厂精益求精,足复加足,添造酒夹酒,并新法明秘制醪酒,更为脍炙人口。别号所无,迩来人心不古,鱼目混珠。本厂特印"加官晋爵"内单,赐顾诸君务请细认真伪,庶不致误。
浙绍高长兴浩记酒厂浩卿主人率孙增圭谨启
这张不足二百字的坊单,将酿坊的历史、获奖情况、所用原材料、酿酒技术等内容,通过寥寥数语,广而告之。
城区:言茂源酿坊
"赵七爷是邻村茂源酒店的主人,又是这三十里方圆以内的唯一的出色人物兼学问家;因为有学问,所以又有些遗老的臭味......"这是鲁迅小说《风波》中写到的"茂源酒店"及店主,现实中确有这么一家酒店,因为主人姓言,又叫"言茂源"。然而,绍兴史志上少有记载,倒是外埠的上海有一些,如《上海副食品商业志》第五章酒商业篇云:清乾隆年间,有绍兴人从本乡水运黄酒来上海并开店销售,在东门外沿江一带和商贸稠密地区都设有酒栈酒店,名声最大的绍酒店是王恒豫和王宝和。...除了王恒豫、王宝和外,旧上海较有名声的酒店有王裕和、永济美、同宝春、言茂源、马上侯、丰豫泰、章豫泰、章东明、章月明、全兴康等酒店,大都以经营绍酒(黄酒)为主,既营批发,又营零售和堂饮。
1922年上海四马路方茂源酒店 旧时,上海南京路上的王宝和酒店
笔者亦在唐鲁孙的《老乡亲》(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4年版)一书的"上海的柜台酒"一文中,亦读到如下文字:
上海四马路"高长兴"、"言茂源"都是卖柜台酒的老字号,柜台高耸,擦得锃光瓦亮,不见半点油星儿,上面照例是大盘冻肴蹄、一盆发芽豆,还有油爆虾、熏青鱼、八宝酱、炒百叶几样小菜。
....像"高长兴"、"言茂源"这样整天川流不息、酒客进进出出的大酒店,烫好的串筒酒,往您面前一放,锡筒没有不是东凹一块,西瘪一块的,据酒店人说:"起初是客人们喝醉了逞酒疯,摔得像瘪嘴老婆婆似的,后来你摔我也摔,不摔就显得出您是老酒客啦!"
"高长兴"的竹叶青浆凝玉液,韵特清远;"言茂源"的陈年太雕,酒色若金,琼卮香泛。..."言茂源"楼上辟有雅座,言茂源每天卖不完的团脐(母蟹),立刻用酒醉起来,由老板的如夫人亲自动手,加酒加盐放花椒的份量都有诀窍....
"言茂源"论座位,没有"高长兴"舒服,论酒的品质,也没有"高长兴"来得醇厚,可是到了螃蟹上市,"高长兴"的生意就赶不上"言茂源"了。
当年上海电影界名导演但杜宇、殷明珠,都是喝老酒的高段数人物,他们夫妇是"言茂源"的老主顾;老报人何海鸣,叶楚伧都吃过"言茂源"的醉蟹,据说风味绝佳,就是要碰巧了,才能吃得到嘴。
胜利还都(指解放以后),正秋高蟹肥的时候,走过四马路,想起了"言茂源"、"高长兴",找来找去,已无遗址可寻。经一位摆摊的老者相告,"高长兴"原址的楼面拆掉,重盖新厦后开了一家立群书店,"言茂源"将门面缩成一小间,虽然仍然卖酒,只应门市外送,已经不卖柜台酒。
作者把旧上海四马路上"言茂源"、高长兴等酒店的兴衰,作了详尽地记述和描写。
四、日寇把持"大运河"对绍酒的影响
清朝,绍兴酒为何既繁荣京城,又远销云南边陲?已故中国著名酿酒专家、酒界学者辛海庭生前曾说,清朝入驻中原之后,继承了明朝的制度,除了"入贡",御膳房就产黄酒,请来绍兴的做酒师傅,用玉泉山的水来做黄酒。御膳房还有一系列的制度,比如每年皇帝几坛酒、皇后几坛酒、嫔妃几坛酒……都有明确的规定。
辛海庭还说,清代是黄酒的天下,黄酒在"幕府阶层"(如有十衙九绍之称的"绍兴师爷")很吃得开。以如"知识阶层",《红楼梦》中谈到绍兴酒、惠泉酒都是黄酒,惠泉酒口感比较淡薄,而绍兴酒醇厚。
另一个因素,还与上海的绍酒大同行通过"大运河",南上北下,开辟新航线销售有关。如上面的王宝和、章东明、高长兴等,东浦乡贤周清,1898年在北京大学学习期间,就兼绍兴酒的推销员,开辟了一条将绍酒船载沿京杭大运河至北京定点销售。短短几年内,分售遍及上海、广州、天津等。在北京就有延寿街的"京兆荣酒局"、巾帽胡同的"玉盛酒栈"、煤市街的"复生酒栈"和杨梅竹斜街的"源利酒栈",以及杏花春、斌升楼等各大酒菜馆。云集酒因周清南北贯穿的推销而风靡全国。
1915年,美国国会为庆祝巴拿马运河通航,在加州旧金山举办"巴拿马太平洋万国博览会",绍兴酒东浦云集信记酒坊的"周清酒"、绍兴咸亨酱园的"感亨"腐乳等代表绍兴酒、绍兴酱制品赴会参展,一举获得了巴拿马太平洋万国博览会金奖。从此,绍兴酒名声大振,被誉为"东方名酒"之冠,远销世界各国。
然而,日寇的侵华战争,对绍兴酒等民族工业留下严重的创伤。如电视剧《花红花火》中塑造的"善元泰"酿坊,在绍兴确有其事。据善元泰的传承人朱清尧介绍,日寇扫荡时,善元泰酒坊珍藏多年的黄酒大半被洗劫一空,店里的工人也逃走,当时元气大伤。再加上连年战祸,农业歉收,民不聊生,酒坊纷纷倒闭。到了上个世纪40年代末,善元泰酒坊终因无力经营而歇业。
另据,原百年老字号沈永和酒厂厂长傅保卫介绍,1938年冬,"沈永和"酒坊装满八九千坛绍兴酒的两支船队,一支在金华婺江遭日机轰炸,船翻酒沉;一支在绍兴龙尾山被劫,清洗一空。损失更为惨重的是1939年6月15日上午,日寇飞机空袭绍兴,"沈永和"酒库被炸为一片废墟。从此沈永和一蹶不振,除城区两家南北酒店惨淡经营维持生计外,酒坊已无力恢复生产。
辛海庭先生曾说,1937年抗日战争爆发,中国沦陷,京杭大运河为日本人所把持。那时候的铁路运输、公路运输,没有现在这个水平,全靠水路水运。"大运河"一封锁就封锁到1945年日寇投降,在长达10年多的时间里,使绍兴丧失了黄酒向北继续延伸的机会。这对绍兴黄酒"北上"销售,产生了"断涯"式的影响。
加之战争之后,当时农业歉收,民不聊生,百业皆废,绍兴的酒坊也因此元气大伤。京津等北方城市就慢慢成了白酒的天下,京津百姓饮用绍兴酒也成了一种奢望。至今,绍兴黄酒消费市场"南热""北冷"的现象,就是抗战时期落下的"病根"之一。
作者:绍兴市民间文化研究者 谢云飞
本文为浙江省社会科学界联合会主办的:"我身边的运河故事"(浙江段)征集发布活动来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