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去闽南侨乡调研,也常跑到会馆与前辈交流,一坐下来聊天,总有人问:“你是哪里人?”答曰:“福州人!”“听口音不像啊,你会说福州话?”话题慢慢延伸开。询问籍贯,大概是华人初次见面时难免的话题,而籍贯总是跟方言挂钩,是哪人就说哪儿的话,尤其是闽粤地区的人,一开口,乡亲便知你是从哪个角落里冒出来的。
改造后的福州北站
千万不要以为福建人都说福建话,福建方言之多,从北到南三大语系——福州话、莆仙话、闽南话(在新加坡被称为“福建话”),这话与那话可是相差十万八千里,毫无相似之处,即使是闽南话,漳泉厦口音还各不相同。
夜幕来临的福州五一广场
每每被问起是否会说福州话,我便觉得惭愧。自己的福州话水平实在不高,勉强能听懂日常生活用语,一开口可真是磕磕巴巴,要说一句完整的话都难。对自己一口的“烂”福州话,总归咎于小时候政府大力推动普通话,要求学生讲普通话,我们家住在铁路局宿舍,周围多是北方南下的工作人员,处处可闻普通话,加上学校规定,很少有机会说福州话,若是班上有同学讲方言,大家还会嘲笑他是“地瓜佬”(乡下人的意思)。
五一广场周围景观改变许多
就这样,不讲福州话的“虎纠人”长大了,我曾自以为标准的普通话,等到了天津大学读书时,令北方同学笑岔气。在那样的环境下,作为班上最南方的学生,我也学了一口卷舌普通话。毕业之后回到福州做建筑师,因为工作关系,需要与施工单位打交道,工地上是方言当道,我的福州话听力渐渐提高。
美化后的晋安河
方言是要学习的吗?下南洋之后,我曾认真考虑去福建会馆报个班上个课,提升一下闽南话,后来想想方言好像不是学出来的,虽然天分有高低,语言环境才是最重要的。妈妈是厦门人,确切地说祖籍海澄浮宫,年轻时到福州工作不久,便讲得一口地道福州话。可惜我没有遗传到母亲的语言天分,倒是得益于她与阿姨的姐妹情深,从小听她们叽里呱啦讲闽南话,厦门口音的闽南话,我竟然也能听懂一些。
曾经的王庄新村已是高楼林立
小时候虽然是排斥方言的社会环境,但身边的方言环境还在,即便自己不说,天天难免听到,不自觉想要听懂别人的对话,自然而然也能掌握一点方言。来新加坡后,遇到不少长辈能几种方言随意切换,佩服之余问起缘由,答案都是“跟着邻居朋友乱乱讲的!”。
六一路!
我不是语言学家,也不是研究语言问题的社会学家,无论是在新加坡,还是在中国城市,方言式微是眼睁睁的事实。即使去到偏远侨乡,老人家们为了与后生晚辈沟通,也努力开讲普通话,一方面心存感激,另一方面深感惭愧。
江滨公园的花海
成年之后,特别是离开家乡后,听到乡里乡亲飚方言,自己像是那个神秘世界的局外人,真还有点懊恼,那曾经认为是土得掉渣的方言,那夹杂这浓重口音的普通话,竟然勾起柔软的年少时光,斯土养斯人,我们曾呼吸于同一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