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2022-06-13 07:30·地球相对论
泽连斯基在新加坡香格里拉对话会上发表视频讲话
香会上俄乌议题比中美更热？美国加力拉拢东盟背后是针对中国布局
文/冯虚
历时三天、48个国家代表团参加的“亚洲安全峰会”（香格里拉对话会，简称“香会”），6月12日下午在新加坡香格里拉酒店落下帷幕。不过，在会议的最后一天，场内场外讨论最多的除了中美两国国防部长的大会发言，还有一件T恤。
16岁的新加坡女生苏郁心，今年5月参加声援乌克兰的活动后心血来潮，设计了两款“乌克兰女孩站在阶梯上喷绘国旗”的主题T恤，在自己的个人主页上发售，并委托乌克兰驻新加坡大使馆将实物寄给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
对这位13岁就创立了自己的珠宝品牌的女生来说，这是她生活中的一段小插曲。6月11日晚上，当看到泽连斯基身穿自己赠送的T恤，在香格里拉对话会上发表视频演讲时，苏郁心惊讶不已，“喜极而泣”。
脱下标志性的战地T恤，穿上这款设计语言并不成熟的新加坡作品，只是泽连斯基精心准备本次演讲的第一步。虽然近期频频在各大国际会议进行视频讲话，但接到香格里拉对话会的邀约后，乌克兰总统格外用心。
在6月11日晚上的演讲中，泽连斯基特别挑了一段新加坡“国父”李光耀的名言为自己“背书”：“如果没有国际法，大鱼会吃小鱼，小鱼会吃小虾米，我们就不存在了”。他还说，李光耀是一个“看透了许多事物本质的人”。
本届香会上的“俄乌元素”远不止于泽连斯基的视频讲话。过去的历届香会中，中国、越南等国官员在场外的走廊“搭讪”、合影时刻最为“抢手”。但这一次，与身着军装的乌方代表合影、再在泽连斯基讲话时拍一张现场照片，成为不少西方及东南亚与会专家的“打卡刚需”。
主办方英国国际战略研究所（IISS）实际主持本届会务组织的一位研究员，因为过于繁忙，这两天在她的个人社交媒体账户上一共只发过两张现场照：一张是她的老板、IISS总干事奇普曼的开场演讲，另一张就是泽连斯基演讲。多位新加坡本地机构的参会代表，则晒出了在边会间隙拉着为数不多的乌军军官们合影、小酌的照片。
乌克兰危机议题这次在新加坡香格里拉酒店出现的频率，已经远远高出了原本被视为对话会重点议题的“缅甸问题”和朝鲜核问题，甚至是多年来被视作重中之重的中美关系平分秋色的重中之重。
奥斯汀在香格里拉对话会上发表演讲
“先谈谈乌克兰危机”
不可否认的是，虽然香会全称是“亚洲安全峰会”，但正如中国国防部长魏凤和在现场回答与会者提问时指出的，乌克兰危机对中国、对会议举办地新加坡、对整个亚洲，都造成了影响。
有趣的是，正是因为至少两位专家发出的泽连斯基演讲现场照中有中国代表团成员的身影，因而让欧美媒体一度传播的“中国代表团在泽连斯基演讲时离席”的说法不攻自破。
此外，据笔者统计，大会现场抛向中美防长的共计16个问题中，有5个都聚焦于俄乌。诸如“美国到底想让亚洲盟友在俄乌危机中扮演怎样的角色”、“美国能否保证黑海航行自由”等尖锐问题，让美国防长奥斯汀顾左右而言他，减损了其主旨发言的说服力。
不过，相比“追星”、追问，场上的议题设置也出现诸多与印太主题无直接关联的“俄乌元素”，显然不只是人们的自发行为这么简单。谈到本届香会印象最深刻的时刻，有与会专家对笔者说，美国国防部长奥斯汀的主旨发言“进行了十分钟还没提到中国”，是最奇怪的一件事。
奥斯汀发表演讲前，所有听众都以为他会聚焦于中国。毕竟，美国国务卿布林肯在6月初发表关于印太战略的演说时，略去了有关中美防务关系及合作的部分，也没有提到拜登政府过去一年一直推行的“综合威慑”战略，这些都等着奥斯汀阐述。在美国代表团乘机离开华盛顿前，代表团中的国务院高级官员接受美国媒体采访时，也特意强调了“俄乌局势不是香会的主题，重点会放在中国”。
但事实上，奥斯汀在演讲的最后20分钟才集中谈论了与中国有关的话题。在此之前，他用一句“我想花几分钟讨论一下俄罗斯入侵乌克兰造成的历史性危机”，就开始了远离亚太主题的论述。而且，他的选择不是特例，除了中国、印度尼西亚等亚洲国家防长的发言主要围绕亚太地区自身的问题外，法国、荷兰等欧洲国家防长都选择在发言时“先谈谈乌克兰危机”。
分析认为，西方代表集体“先谈俄乌”，一是为了将自己的出席变得合理化，二是试图“委婉地”在南海、台海等问题上向中国施压。
早在本届香会开始前，欧美国家参会数量再创新高，就引发各界关注。中国代表团成员、军事科学院研究员赵小卓当时对媒体指出，48个与会国中13个来自欧美，“美、加、英、法、德等往年也会出席会议，但‘香会’作为亚太地区的防务论坛，捷克、荷兰、瑞士、瑞典、挪威、立陶宛等国家的出现很值得推敲。”
对此，荷兰防长奥隆仁在现场多次强调，荷兰首次派出高级别代表团参加香会，原因正是乌克兰危机展现出“不是所有国家都遵守以规则为基础的国际秩序”，因而荷兰要更密切地和盟友们站在一起，包括进一步介入千里之外的亚太地区事务。在主办方IISS特意设置的“欧洲和亚太共同面对的安全挑战”分论坛上，奥隆仁也强调了这种“深层关联”。
另一方面，“先谈俄乌”最终指向的仍是中国话题，美国防长奥斯汀的演讲即是典范。通过“先谈俄乌”，奥斯汀完成了在印太地区划分阵营、战线的工作。他在演讲前半程强调了澳大利亚、日本、新西兰、韩国对乌克兰的“安全援助”及新加坡、泰国、印度和越南对乌克兰的“人道援助”；这正与其下半程划定的“三层盟友圈”高度重合：核心盟友澳大利亚、日本、菲律宾、韩国、泰国，“特殊的重要伙伴”印度，以及其余重要伙伴新加坡、印度尼西亚和越南。
另有专家表示，虽然本届香会美方涉华言论“达到历届最激烈的程度”，但无论是奥斯汀还是日本首相岸田文雄，对中国仍保持“涉及核安全等问题不直接点名”等最基本的克制，对俄罗斯则不惜讲些“金句”，也是对中国的另一种“表态”。答现场观众问时，奥斯汀甚至表示，俄乌局势走到今天，“都是因为普京一个人的决定”。
其实，“先谈俄乌”和主办方IISS本身的立场密不可分。作为英国学者，IISS总干事奇普曼毫不避讳其在俄乌局势上的立场。据俄罗斯驻新加坡大使馆消息，IISS拒绝了俄方代表团参加本届香会，这直接导致莫斯科的声音缺席。此外，IISS也主动设置有关俄乌局势的议题。奇普曼在开幕晚宴上还强调“欧洲（对抗俄罗斯）的成功对亚洲的成功至关重要”，不过他没有明确阐述怎样的亚太局势才是他眼中的“成功”。
有趣的是，奇普曼对美国和北约未能像2008年俄格战争时那样派出舰队保障黑海“航行自由”，耿耿于怀。开幕晚宴上，他反问道：“如果欧洲不能支持一个自由开放的黑海，它又如何能支持一个自由开放的印太地区？”
6月11日早上，当美国防长奥斯汀结束大会发言时，很少“和观众争抢提问机会”的奇普曼马上拿起话筒，两眼盯着奥斯汀，缓缓问道：“美军会如何保障黑海航行自由？”不过，美国人没有给他理想的答案，只是空泛地指责了一番普京。
香格里拉对话会会场
“借乌克兰谈台湾”的用意
既然“先谈俄乌”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那么西方与会代表们借“俄乌元素”，最终想谈的是什么？分析认为，一是台湾问题，一是亚太多边机制。
奥斯汀从俄乌局势发出“灵魂三问”：“规则重要吗？主权重要吗？我们共同建立的国际秩序重要吗？”由此引申出为什么印太地区必须从俄乌局势中“汲取经验”、必须支持美国提出的“自由开放的印太”，并由此进一步将台湾问题解读为“不仅关乎美国的利益，也关乎全球共同利益”。
这是拜登政府针对中方“台湾问题是中国内政”的立场提出的全新对抗观点，也是美方首次将台湾问题上升到“全球共同利益”的高度。有澳大利亚学者对笔者指出，这种表述很可能是美方希望更多亚太盟友加入对台“模糊防卫承诺”的阵营。
当前，除了日本等少数国家外，如澳大利亚等美国盟国均坚持不直接卷入台海紧张局势，国内也没有《台湾关系法》，美方认为这意味着“最糟糕的时刻”到来时，其主要盟友不会形成对华统一战线。
不过，奥斯汀的逻辑并没有改变澳大利亚等国的立场，也没有在会场内外得到多少应和。在和主办方IISS及来自澳洲的一些专家交流时，笔者感受到，虽然他们多有“亲西方”立场，但也深深怀疑美国协调亚太盟友在台湾问题上“保持一致”的努力。在分析人士看来，美方“借乌克兰说台湾”，并将其与亚太地区的和平发展事务“无限关联”，只会让台湾问题成为地区多边对话的“黑洞”，让一切需要中美共同合作的机制无法运作。
比“借乌克兰说台湾”更值得注意的，是香会会场上“借俄乌局势说亚太秩序”的动向。在一位马来西亚裔与会专家眼中，本次香会让她印象最深刻的细节是：当美国防长奥斯汀完成了“先谈俄乌”的演讲后，下一个上台的印度尼西亚防长普拉博沃大谈帝国主义殖民带给亚洲的伤痛，而“紧接着上台的法国防长却又以俄乌为由谈论法国在印太地区必须永久存在，实在颇为讽刺”。
显然，本届香会集中展现了亚太地区多边机制发展的“两条路线”之争：中国、印尼、马来西亚、越南等国强调本地区国家主导的“亚洲模式”，如中方提出构建亚太命运共同体、实现地区持久和平和安全，马方提出建立小型多边组织协调南海事务等。但另一边，美国、日本及欧洲代表们强调“自由开放的印太”等“西方模式”。中国前驻美大使崔天凯在大会现场就指出，奥斯汀和印尼防长两人一前一后的发言，谈论的模式“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表面上看，在这场模式竞争中，“反殖民主义”的旗帜让“亚洲模式”一直占据“道德高地”，如今欧美抬出“乌克兰危机”，就是为了抬高“西方模式”的“合法性”，用“小国对抗大国”叙事对抗印尼等国政府强调的“亚洲对抗殖民”叙事。而泽连斯基“现身说法”，则进一步将“小国对抗大国”的逻辑聚焦到“小国只有通过国际法才能抗衡大国”，从而指向“基于规则的国际秩序”。
但有多次参加香会的专家对笔者指出，“先谈俄乌”的叙事精妙之处不止于此。“各国参加香格里拉对话会最重要的目的之一，是在密集的公开和私下对话中争取东盟国家的支持。”他说，“在许多东盟国家，高层将领的决定、观点能深刻地影响国家政策，且很少出现反复。所以香会是极其难得的机会。”而强调“小国对抗大国”，其实暗合了东盟内部的需求。
值得注意的是，拜登政府上台以来强调修复在特朗普时期被白宫忽视的美国-东盟关系。在布林肯正式发布印太战略前后，美方通过美国-东盟峰会、“印太经济框架”启动峰会和本次香格里拉对话，密集接触东盟高层，而美日印澳四国安全机制（QUAD）亦将开启“QUAD+东盟”定期会晤，都展现出美国在打造针对中国的印太“大环境”时争取东盟各国的努力。
毕竟，正如美国国务院官员在飞赴新加坡之前所言，乌克兰危机作为工作中心的时期已经过去，美国政府正将战略重心继续向印太地区转移。“先谈俄乌”，最终指向的并非“援助乌克兰”，而是推动华盛顿在亚洲的布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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