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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来访我,请和门外的花坐一会儿”

原载于《中国青年》杂志2020年第11期文/本刊记者 韩冬伊

人们说,菜场纳尽烟火,那么花市便覆载风物。

各处鲜花市场,常在Long高级花艺设计工作室创始人赵广隆的“差旅行程”中。曼谷街角的睡莲,德国市集的矢车菊,日本分销花市里,片叶无纤尘。各埠风致,又不仅在枝蕊——每逢出行,他总要搜罗些别致的材料,纸纱棉麻,乃至线圈铁丝,行李满载,才恋恋而归。

花叶相宜,之于日常、社交,及情绪。“就像在东京表参道的街口偶遇花店”,只觉草木容落,四季可亲。

花艺师赵广隆

勿失花期

兰花络绎涌入,空房间变得葳蕤——从客厅、浴室,郁郁挤满院落。

它们各历一番跋涉。从荷兰、泰国、广州陆续出发,因暴雨留滞昆明,再辗转运到西双版纳。最后一枝运抵,已是凌晨四点。

为这二十余种兰花,赵广隆惦念数月。正值兰花休眠期,加之路途颠簸,待花材齐备,距“轻出于兰”展演只剩两天。

两天“倒计时”起,展演前一小时止,赵广隆和助手们几无余闲——框架、编织,次第添上花材,接连喷水。

花艺师赵广隆

九月的西双版纳,日光灼热,晴雨不定,他特意为花朵撑起两支遮阳伞。

入夜,沉浸式艺术展演的场灯四亮,花艺装置作品变得影绰。“全景通透延伸,兰花作主花材,与热带空间相融”;装置中的“彩蛋”,则与时节互文——恰逢中秋,赵广隆在花间藏了一枚“明月”,细碎的亚克力亮片悬成圆环,花笼月,月入影。

除研习与授课外,Long高级花艺设计工作室创始人赵广隆的行程单里,总有琳琅展会和比赛——日本及新加坡国际花园节、日本花艺设计大赛、深圳国际家具展、北京花卉嘉年华、北京地景设计艺术节。

展赛中,从来都是花朵娇妍、灯火如洒。不过,一枝花的“保质期”不止于此。

“从枝茎上切下来的一刻,鲜花的生命就进入了倒计时。作为花艺师,如何将它与手工艺结合,让它呈现出最美的生命力,是职责所在”,在赵广隆看来,“如何以技巧和工艺延长鲜花的花期,也是花艺师的重要工作。”

赵广隆工作照

赵广隆不常即刻剪短花茎,“它从植物上切下来是什么样子,就用当下的尺度和状态创作作品”。不过,为保鲜与生命力,花枝终需每日修剪,“索性将愈剪愈短的花材取下,换入另一个作品或位置。”

花期短促,丢弃又常在凋落之前。赵广隆想将“花朵赏味期”延时,“在做一个尝试,宴会和晚会的装置作品是否能拆分成花艺‘零件’,比如小小的花盒,成为别致的伴手礼”。在他的工作室,创作过的花材赠给亲友、访客、打扫阿姨,还有年轻的助手们——随性、无包装,也是别具匠心的礼物。

这个初夏,赵广隆抽出时间清理工作室的库房,本想“断舍离”,却添了“舍不得”——“一枝一叶,一片羽毛、一根铁丝,花过很多心思,都不舍得扔掉,翻出来增改、添新。事实上,花艺基础架构的部分可以长期留存,换季时再添上应季花材。”

时移物易,花期却不止于曲终人散时。

赵广隆作品

“是手术,是魔术”

惜花人善感多思,花艺师却需理性。

结构、维度、次序,权衡稳固性与可行性——赵广隆说,“花艺设计像一台手术”。这位曾经的外科医生有时会联想起人体骨骼构造图,“同样精妙、协调”,像是自然给予“美”的一则通感。

“与我们普遍理解的插花不同,除花材本身外,融合架构、维度的设计,有思考和表达”,赵广隆谈及花艺中“架构”,“就像地基和骨架,架构具备支撑性与功能性,也有装饰和表达的意味”。这一花艺理念借鉴建筑概念,诉诸空间与表达上的纵深感。

不过,“架构不能淹没花材,设计和工艺与周边环境相得益彰,比如气候、土壤。如果架构与花材格格不入,就不是一个和洽的作品”,用赵广隆的话来说,“层次感不是赘饰,不侵吞自然”。

花艺师赵广隆

花艺师需体力充沛。

“工具常有电钻、电锯、水泥、铁丝、钢筋、热胶枪之类”,赵广隆笑言,设计现场有时倒像“工地”,“总要耐得住‘吃灰’”。

花艺师总有“常见伤口”。

“花艺刀切到手指,编铁丝时磨破肿胀,用热胶枪被烫伤......等到自己操作娴熟,又被旁边手法生涩的工作人员或同伴‘误伤’”。

操作繁复易倦怠,哪怕曾做过外科医生的赵广隆也有过失手,“鲜花刀切在左手小鱼际,伤口有点深”。

花艺师要识辨花材,常用的或罕见的,琳琅百余种。

在赵广隆看来,对花材不应有所“偏爱”,“对成熟的花艺师来说,更重视层次、质感和融合,一个作品就像一个和乐的家庭。”

花艺师赵广隆

花艺师有许多“必修”——学习植物的特性及维护方法,熟悉工具,设计结构,研习色调与美学。

而巧思巧手,也与阅历相关。赵广隆年少时热衷魔术,那时信息渠道尚匮乏,道具机巧皆自制。如今想来,像是饶有趣味的巧合——花艺何尝不是曼妙魔术。

说与惜花人

花艺工作室的时钟总是走得飞快,埋头设计或编织,日色倏然而逝。

除了展赛和进修,赵广隆常在工作室翻书,关于建筑、陶瓷、美术,一个人写写画画,闲来健身跑步。他喜欢“独自琢磨些什么”——比如看展闲逛,从珠宝镶嵌结构中窥得灵感。

入行五年,赵广隆直言“仅凭花艺无法维持生活”。做过医生,有过投资,在三里屯开过酒吧,经营过代理品牌,他记得当年第一堂花艺课前,自己踟蹰又折返,“三十多岁的大叔,初学花艺总有点不好意思”。

花艺也许不支撑生计,却浸没生活。用赵广隆的话来说,“花艺悄然变得日常”——从各具特色的社区小店,从互联网鲜花团购app,或从定制化的礼品平台,击碎生活的倦意与庸常。

赵广隆工作照

于机械时代之后的人们,也许花艺会成为“必修课”,赵广隆说:“它将是普及性的,而非某种专职,就像若干年前,我们也无法想象驾驶汽车会成为一项生活技能。”

事实上,与其说花艺正成为年轻人的“日常”,不如说审美正浸润生活。刚毕业时,赵广隆租了一间不大的房子,不过,“哪怕在租来的生活里,每枝蝴蝶兰的神色也都是不同的。”

《人间草木》中说:“如果你来访我,我不在,请和我门外的花坐一会儿,它们很温暖,我注视它们很多很多日子了。” 花叶可亲,说与惜花人。

监制:皮钧

终审:蔺玉红审校:陈敏 刘晓责编:申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