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枕席恩深 山河盟重

谱一阙婉转恋歌,书半部望族春秋。

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离歌且莫翻新阕,一曲能教肠寸结。

民国风云变幻,江南世家望族儿女痴爱缠绵,从桨声入梦的南浔古镇到波诡云谲的上海滩 ...... 历三十年世事变迁、家国情仇,跨越万水千山,顾氏两代人演绎最惊心的商战传奇、最浪漫的爱情故事。

没有人生来要做殉道者,当最敬爱的人身受奇耻大辱时,当民族救亡图存时,那就来吧...... 顾氏一族血泪交融,九死一生。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部民族的大历史,每个人心中都有一曲纯真的有情歌。在跌宕起伏的大历史背景下,“情”之一字愈现荣光!

文中除主要人物外,其他均为历史真实人物;涉及的建筑、街道、某些事件亦为民国史上真实存在或发生过。

作者借浔溪顾氏之尊荣,演绎小说。文中所有情节皆非顾氏家族亲历,特此声明。


莫放春秋佳日过,最难风雨故人来(二十二)

1937年,新年过后的第三天,澧兰上午去先施百货买些婴儿用品,给周翰买几条端庄的领带。周翰总喜欢用她做旗袍的面料来做领带,她穿什么样的旗袍,周翰就配什么样的领带,不过在很正式的场合,就有些不够端庄。

她再去培罗蒙西服店为周翰选几款新进货的 TOWNTEX面料做西服。老板许达昌特地走过来问候她,问需不需要让师傅去顾园给周翰重新量尺,重做胚布样和纸样。

“不麻烦了,谢谢您,许老板。”周翰的身材数年保持不变,他在培罗蒙西服店保留的纸样也经久不变。澧兰颇自豪。

“顾太太,您放心,顾老板的西服都是我亲手剪裁,从不让别人过手。”

“有劳徐老板了。”

这女人真美!夜晚,他在灯光下拿着剪刀飞快地裁开柔软的开司米呢料,细小尘埃从剪刀的利刃上腾起,在毛呢裂开的轻微声响中,他每每想起陈澧兰,顾周翰的妻子。很多女人一旦富贵起来便趾高气扬,膨胀得全不像个女人。陈澧兰从来谦和有礼,水一般柔软,世家大族就是不同于暴发户。

澧兰逛完街后,就来都城饭店休息,她跟周翰约好一起吃午饭。

都城饭店位于公共租界江西中路的福州路口,福州路以南是与之外观几乎一模一样的姊妹楼汉弥尔登大楼。都城饭店楼高14层,65米,典型的装饰艺术风格建筑,1935年开业,彼时是上海最豪华的饭店之一。

“陈澧兰!”澧兰刚进饭店大堂就被人拦住。

“请问,你是?”澧兰打量眼前这涂着厚厚脂粉的女人。她大概是欢场上的女子,流露出一股风尘气。她应该也曾艳丽过,可是她好像过早地挥霍了她的年华。

“与子之别,思心徘徊。还记得你写的信吗?”她在这里守了很久,终于碰到她。

澧兰刹那间屏住呼吸,“终于来了,”澧兰想,“要来的事情终究要来,逃不掉。”,她已经要忘了它,她已经打算不再介怀。

“大少奶奶,大少爷不让你跟陌生人说话。”

“你不要管!”她要知道周翰当年为了怎样的人、什么事可以弃她不顾。

“我们在这里坐一下,”澧兰引她上二楼的酒吧,她不欲和这女子去周翰的包厢。“你们到别处等我。”她对随侍的丫鬟婆子们说。

“怎么称呼你?”澧兰等侍者离开后问。

“胡月茹,月亮的月,茹古涵今的茹。”

澧兰点头,“你找我什么事?”

“我想跟你说说我和周翰的事,在美国的事!”他当年就是为了陈澧兰而不要自己和孩子,听说他宠她宠上了天!

“请讲。”

“1921年9月我在留学生联谊会上认识了周翰,第一次见面,我们对彼此印象很深。我们第二次见面就在一起了。我们很恩爱,周翰他很宠爱我。”胡月茹单刀直入。

澧兰暗吸一口气,她能想象出来,顾周翰的确很会宠女人。而且顾周翰在留学期间,除了正常花费外,还从顾氏企业转出一部分资金,澧兰猜是挥霍在这个女人身上了。她不知道那是周翰在美国的投资。

“这与我有什么关系?”顾周翰!他一直说从未对别人动过心,只爱她一人!怎会?她就知道他在美国一定有故事!

“跟你没干系?周翰是你丈夫,不是吗?就是因为你,我们不能在一起!你是我们之间的障碍!”胡月茹满腔愤怒。她太高看自己,就算没有澧兰,周翰也不愿搭理她,他嫌她脏!“我们在一起四年,他也不能娶我。我有了孩子,他要我打掉,都是因为你!”她猜以顾周翰那样骄傲的人,这种事他一定会瞒着妻子,她可以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她猜中了!

“你总是给他写信,缠着他,没完没了,周翰很无奈。听说你是名门闺秀,怎么不知道羞耻?”胡月茹又歪打正着了。她盯着澧兰,看她颜色越来越苍白,最后几乎到了没有血色的地步。

怪不得他不回信,即使回信了,内容也少得可怜。澧兰不理解周翰,他怎么可以如此下作!他变心了,她尚可理解,但他怎么可以拿自己的信给这女人看?去取悦她!他太不尊重她!

“你说完了吗?”

“因为你,周翰回国时,我们不得不分手,尽管他万分舍不得我!”

澧兰相信顾周翰确实不舍得,否则他怎会毁了他们之间的两年约定,从两年推迟到四年,悄无声息地回国,也不肯回家看自己。

“你现在想怎样?”澧兰平静地问。

胡月茹佩服她不愧是名门闺秀,遇到这样的事亦不失风度。“属于我的人就该还给我,不是吗?你不能白占他那么多年。”

“你来拿好了,我不在意。其实你和顾周翰当年不必痛苦,你或者他直接跟我说好了,我岂有不成全的道理!”澧兰起身离开。她满腔怒火,她怎么就信了顾周翰的话!其实她没有相信,她只是太爱他,就宁可信其无,蒙上自己的眼。她以前就猜顾周翰在美国一定恋上别人,可没想到他对自己竟如此绝情,拿她当做愉悦新欢的谈资!她要离开顾周翰,现在就!永不回头!

“我还没说完,你怎么走了?”

“还有什么好说的?你去找顾周翰吧,告诉他我成全你跟他。”澧兰没注意到自己始终不肯用“你们”这个字眼。

胡月茹在心里笑了,陈澧兰表现得再镇定,自己到底是气着她了,她怀孕了,这可不利于她安胎,胡月茹不无恶意地想。她要且看顾周翰如何收场!

“等会儿走!你还没结账呢!”

她看见陈澧兰脸上一丝嘲讽的笑。

“算在你的爱人账上。”澧兰云淡风轻地说。

澧兰从酒吧里出来,胡月茹跟在后面。她不明白同为女人,怎么就天差地别!顾周翰从来就没善待过她,那晚他那样急于清洗自己,像逃难一样离开。后来他再面对她时极其厌恶的神情,隔了这么多年,她都历历在目。

可是他对陈澧兰呢?胡月茹听那些闲人们讲,以前要说一个女人受宠,必是说“宠冠三宫”,或是“专宠”。可到了陈澧兰这儿就不适用了,因为顾周翰十几年来就这么一个女人,而且陈澧兰在欧洲时,他连女色也不沾。是,她记得顾周翰在美国时有多爱惜羽毛,除了和自己的那一次,她再没听说过他的绯闻。

他们说陈澧兰不仅才貌双全,而且高贵、贞洁,所以顾周翰十分珍惜她。哼!她要找几个人败坏她的清白之身,看顾周翰还如何宠她!

澧兰刚要下楼,就看见周翰从楼下上来。周翰一脸担心地向上望着澧兰,她面色苍白,定定地看着他,一向满是柔情的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冰冷的目光足以刺穿他。她低头看脚下,准备下楼。

周翰看到澧兰身后的胡月茹,他脸上那要杀人的神气又露了出来。

这个女人集美貌、家世、才华、宠爱于一身,而自己如今却什么也没有!

她的家族早就跟她脱离关系,因为她人尽可夫的名声。从美国到欧洲、新加坡、到香港、广州、哈尔滨,再到上海,她随着不同的男人到处飘荡。她像蓬草一样从一个男人飘向另一个男人,谁也不想留她,她是他们穿完的旧衣;谁也留不住她,因为谁也比不上顾周翰。

因为顾周翰,她终身不孕!她总能回忆起那逼仄的私人诊所,不洁的手术台,冰冷的器械,钻心的疼痛和他让人彻骨生寒的脸。如今,她苍老、憔悴、孑然一身,连个承欢膝下的孩子也没有,这些都是拜她丈夫所赐。顾周翰就在下面,她要当着他的面毁掉她!她上前一步从澧兰后背狠狠推下去。

周翰接到私家侦探的电话就赶过来,一切已太迟。“不要!”周翰眼看着胡月茹动手,他却无能为力,痛彻心腑!他冲上去,澧兰从楼梯上一路滚下来,他刚刚能在两段楼梯相衔的平台处接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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