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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燃广府烟火,行走“外摆”江湖

饭罢,食客方祖望从员村四横路老胖烧烤店的外摆摊位起身离开。迎面走来另外两位食客,笑盈盈地问他:“老板,哪里点菜?”

方祖望一愣,随即意识到,这是前来用餐的其他顾客,把自己误认成了烧烤店老板。头发蓬松、脚踩人字拖,手里夹着一支刚点燃的烟……一身随性的打扮,让方祖望看起来颇有“摊主”的感觉。

外摆市场闲适、热闹、轻松的氛围,构成了商贩们的生活日常。顾客们裹挟着纵横四海的风尘,驻足于方寸之间的摊位,为广州带来了疫情时期久违的市井烟火气。

在这片被辉煌灯火照亮的夜幕下,城市规制、经济发展、民生就业、疫情防控等元素互相作用、交融共生。外摆摊位作为个体商贩经营的“冰山一角”,既可窥探疫后民间消费热度,又能考量社会治理的精度。

广州市城管部门有关负责人表示,广州注重保障社会运行秩序和城市运行安全,将坚持不以牺牲公众利益和城市环境为代价,正确处理好“放”“管”与“服”的关系,找到经济发展方便市民和城市治理的最佳平衡点、融合度。

夜经济,疫后市集迎来复苏

白昼炽热的暑气尚未褪尽,正佳北广场超过50个外摆摊位便已准备就绪。服饰、首饰、美酒、塔罗牌等商品竞相摆出。水风扇喷吐着白色的水雾,在阳光下折射出淡淡的“小彩虹”。

从下午五点开市到夜幕降临的晚上七点,广场上已是人头攒动。“来看一看,我们卖的是纯手工磨制的手链,天下独一份!”一位摊主高声吆喝,引来了过客们的驻足观赏。不止这一处摊位,正佳广场的市集大多售卖的是原创品牌。人们前来淘货,撞款几率很少,相对于天河路商圈售卖的文艺品类,农林下路的王府井百货门口,“广州王府井周末快闪市集”更接地气。这里有各类生活用品。围巾、鞋子、书包等生活用品,粽子等应季应节食品一应俱全。快闪市集开启首日,就吸引了东山口附近的众多街坊市民前往。

外摆的商品都是选择各个品类的好物,价格都是按照一口价,与店内同价。其中,超市类大部分出摊商品优惠力度是原零售价的5~6折,服装类是低至吊牌价2折。在消费者趋向精明消费、追求性价比的时候,这样的形式受到了百姓的热烈欢迎。

“这些货物很划算,正好也是我们需要的物品。”曹女士刚来到女儿家帮忙带孙子,散步路过就看到了市集。“这个在我们老家很多地方有,没想到大城市也有这么接地气的活动了。”说着,她还拿着为孙子选购的衣服表示非常满意。

自6月12日广州启动“YOUNG城YEAH市”(羊城夜市)夜间消费节以来,正佳广场、VT101维多利广场纷纷举办潮流市集,推出夜间游活动。外摆摊位呈现出“遍地开花”的态势。

“我们筹备外摆市集,只用了不到5天的时间。”正佳集团总裁李穗生介绍:“千年羊城有着悠久的消费文化。几十家外摆摊位汇成一个小型商业中心,‘越夜越精彩’正在上演。”

以正佳广场为例,商场运营方拿出20多万元用于购买外摆所需的设备,每天仅收外摆商户的租金不到100元水电费。“我们就是想通过扶持小商户,把市场经济搞好。”李穗生说,在疫情防控常态化的情况下,外摆大卖场就是要给周边消费者传递一种信号——“疫情终将远去,经济繁荣的夜广州回来了。”

天光墟,一种广式生活方式

市集的各种称谓中,有一种独属广州——天光墟。这类民间集市每天傍晚或半夜开始运作,天亮即完结散场。粤语中“天光”即“天亮”的意思,亦因此“天光墟”一词只在粤语地区出现。天光墟承载了无数来穗打拼商贩的都市梦想,也形成了千年商都独特的夜间风采。

1984年,广州在越秀区开设了专门的摆摊点——西湖路灯光夜市。那是一个如梦似幻的世界,也是众多老广抹不去的记忆。当时,来自香港的流行服饰,刚出新款不久便可在此寻觅到踪迹。全国各地来穗闯荡的年轻人受世界潮流文化的影响,戴上了蛤蟆镜、穿起了喇叭裤。包容多元的气息,在外摆摊位的市集上激荡。

2001年,出于市容整治与规划需要,西湖路灯光夜市率先关停。两年后,广州老区的灯光夜市全部关停,走完了20载历程。然而,关停并非绝迹,而是以另一种更为现代的形式出现。如今,北京路商圈正在打造独具岭南文化特色的国际化商圈,以主街改造提升为契机,大力发展后街经济。府学西街就是其中一处,这里未来要打造为动漫魔力区。

晚上十点,北京路商家次第拉上关闸门。从文明路拐进府学西街仍是一片热闹,远远的就可以问到香味。米线、寿司、茶饮、冰品、烧烤……不到200米的距离,排列着十多个商家。到了晚上十点,寿司、米线等商家陆续关门,广式烧烤、东北烧烤等商家却越来越热闹。

来自四川的陈姓姐妹是广式烧烤的主人,一个招揽生意,一个负责后勤。吃烧烤、喝啤酒、喝饮料……前来消费的大多为年轻群体。店内六桌,台阶上外摆五桌。

时间很快到十一点,城市慢慢安静下来,走向外摆摊的人越来越多。“好久没有和家人出来了,我们就喜欢坐在外面这种感觉。空气清新,聊天叹茶挺好。”趁着周末,小李带着父母一家人出来休闲。当她用标准的粤语点菜,姐姐能用粤语马上服务。

“最近才开始摆出来,生意好多了。”姐姐笑着说,目前的生意已经恢复到了疫情前。以前,每晚会营业到四点,现在看顾客需要有时候会营业到凌晨五点半。

一桌客人走了,妹妹立马起身拿出扫帚,将垃圾清理干净。“现在可以摆到门口,但是城市环境也不能破坏。我们商家就自己要自觉,负责搞好门前的环境卫生。”妹妹说来广州十几年了,也成为了广州一份子。

内与外,外摆满足内生需求

琶醍之上,醉眼中灯火朦胧。淡淡江风拂来,宴酣之乐丝丝入耳,微醺的人们在露台上把酒临风、觥筹交错。凌晨三点,W-suns酒吧的服务员小潘开始收拾残羹剩宴。再过一个小时,东方露出鱼肚白,一切外摆摊位收归室内,琶醍的夜生活才会归于沉寂。

“露天摊位有人来人往,顾客们可以看到更多场景。”小潘介绍:“有些人在屋内喝高了,出来在外摆摊位透透风。这也激发了它们的购买力。”经营在内,消费在外的模式,已成为不少餐饮服务业招揽顾客的必要条件。

外摆消费不仅是琶醍长久以来的特色,放眼全球,国外不乏一些城市成功将城市烟火气与国际范有机融合。如英国伦敦波特贝罗集市(PortobelloMarket)、法国巴黎圣旺跳蚤市场(MarchéauxPucesdeSt-Ouen)、美国纽约布鲁克林当泊区集市(BrooklynFleaDUMBO)、新加坡的特色集市、泰国清迈的周末集市、中国台湾的夜市文化……

“外摆经济”在部分地区,已成城市一道亮丽风景线,引无数游客“打卡”。暨南大学产业经济研究院副院长顾乃华指出,“广府花市”已成为广州的名片。这正是由于人来人往的外摆市集形成的。

“外摆迎合了民众的内生需求,才会成为千百年来传承的业态。疫情过后市场低迷之时,更要发挥‘看不见手’的作用,为提振疫后消费,激发原始的底层动能。”华中科技大学教授、光谷自贸研究院院长陈波指出,此时政府既要给外摆提供发育空间,也要做好整体规划。

坐拥广州最负盛名的商圈,天河南街道有关负责人表示:“我们街道正在培育商圈文化,形成天河特色上保障更有力,让外摆经济促进广州千年商都的商贸传承更久远。”

以商贸业发达著称的广州,是国际商贸中心。广州拥有近1000家专业批发市场,专业批发市场覆盖20多个行业,包括服装鞋帽、皮革皮具、针纺织品类、化妆品、日用品、茶叶等,已形成种类齐全、辐射影响力强的专业批发市场体系。

在广州市社会科学院副研究员张小英看来,这种产业基础更应该让广州在疫后的城市竞争中脱颖而出。她坦言,广州可充分发挥专业批发市场强大货源供应优势,依托直播电商等扩大影响力,为全国其他地区发展“外摆经济”提供低成本、高品质货源,让“广货”助力全国“外摆经济”发展。

堵变疏,城市治理举措更新

与“天光墟”相伴的广州俗语还有“街边仔”。这是改革开发初期,坊间对个体户的称呼。彼时,他们如影随形的事物,就是赖以养家糊口的摊位。从这种产业形态中,走出了激励一代人的个体工作者——容志仁。

1979年,社会发展百废待兴,很难一次性容纳下乡归来的知青就业。容志仁从报纸上得知,广州提倡发展个体经济。乘此东风,他在西华路街口开了一个早餐店,摊位外摆,售卖肠粉、花生猪骨粥等食物。

当时,广州这样的摊位并不多。容志仁受一名二年级学生的启发,开设“学生餐一毛钱,有粉有粥”的学生餐。这是全城最便宜的早餐。容志仁因此而出了名。他后来被省领导接见并获三年免税。

“个体商户虽小,却见证了广州市场经济的发展。”顾乃华谈到,后来广州开始规范对小商贩外摆摊位的管理,如何处理好市场经济与规划治理的关系,也作为城市发展议题长期存在了下来。

驰名中外的“食在广州”很大程度上依赖于街头巷尾的店铺支撑。支付宝发布的《2019中国小店经济温度图谱》显示,广州的小店经济热力位居全国第一。

“这说明广州发展由小店衍生出的‘外摆经济’有其内在需求和市场。”张小英谈到,广州不妨借疫情过后民间消费需求旺盛的契机,积极探索大都市“外摆经济”规范化发展路径,为大都市提升现代化治理水平提供“广州样本”。

为此,她建议广州的城市管理部门可以制定规范性文件,科学规划临时占道摊位摊区及经营时段,允许临街店铺、餐饮出店经营,将“外摆经济”纳入城市商业发展统筹考虑,与广州“夜间经济”和商旅文发展相结合,共同激发消费市场活力,激活城市经济。

具体实践中,广州市商务局、城管、工信局等政府职能部门,从5月初到6月下旬接连出台政策文件,指定特定区域,鼓励企业采取“店铺外摆”开展商贸服务活动。

例如,市城管部门根据《广州市流动商贩疏导区管理办法》《广州市流动商贩临时疏导区设置手册》,采取灵活的设置方式,在部分区域划定临时摆卖点,允许流动商贩在规定时段进行摆卖。目前全市已建成流动商贩临时疏导区和临时摆卖点超过60个,设置摊位超8400个,惠及超1.2万人。

“外摆经营以商业服务为主,而这正是上半年受疫情打击最严重的领域。系列利好政策说明,政府对于小微企业(即个体户),制定了多方面的补助举措,为其提供足够的生存空间。”陈波认为,政府的应对之道宜“疏”不宜“堵”。这样才能契合人民生活的需要、疫后消费的提振以及经济运行的规律。

【记者】冯艳丹 李鹏程 郭苏莹 周甫琦 黄舒旻

【统筹】伍青 何雪峰

【摄影】吴伟洪 符超军

【作者】 冯艳丹;吴伟洪;李鹏程;符超军;郭苏莹;周甫琦;黄舒旻

【来源】 南方报业传媒集团南方+客户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