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谁会为谁守身如玉
即使视爱情为一场游戏,也无人能预知最终结局,更不会有人能全身而退。
——题记
每月初领到工资的那一刻,夏楠才又觉得自己活得像个人了,她是传说中的月光族,临近月尾,那日子不说生不如死,但绝对难熬。
“杜悦,咱们走!陪我逛青云街去!”夏楠拍着钱包,兴致很高地招呼她最好的小姐妹。
杜悦正坐在客厅破旧的沙发里埋头记帐,仿佛没听见夏楠的建议。她披散的长发遮没了她白皙娇俏的面庞,以及那一脸专注的表情。
夏楠换好衣服走出房间,见杜悦还纹丝不动,立刻嚷嚷着走过去给她捣乱,“哎哟,姑奶奶!记什么账啊!我闭着眼睛都能给你算出来:每月房租300,水电煤算它100,宽带费三个人分摊一人50,另外还有饭费、其他日常开销统统加起来差不多500,你还得往家里寄500,你这就不剩什么了!你说你还一分一厘地记这破账干嘛!越记越心酸!”
她罗嗦的功夫,杜悦已经把账记好了,本子一合,抬起头来,“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想买房。”
“噗!”夏楠忍不住笑,“你了解这个城市的房价吗?就你每月存的那点钱,想付首付都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呢! 我觉得吧,与其自己存钱买房,不如将来直接嫁个有房子的男人来得靠谱!反正我的房子肯定得让我未来的老公买!”
杜悦眸中一黯,但没说什么,起身把本子收好。
内心深处,她何尝不是跟夏楠一样想的,可问题是,以齐正磊现在的实力,根本不可能在三五年内买上一套房子,所以,杜悦想跟他一起攒钱,两个人的力量加起来,虽然依旧微不足道,但绝对要比一个人单扛强。
“好好努力呗,我们才工作了两年半而已,将来肯定会越来越好的。”杜悦咬着唇,用近乎固执的语气道。
“嗯,你就好好努力吧。”夏楠哼笑着说,她一看杜悦那张面带桃花的脸,就知道她又想到齐正磊了。
只是,齐正磊会不会想到她,夏楠可不敢保证。
都说陷入恋爱的女人眼睛是盲的,夏楠觉得这话还真有道理,杜悦自从喜欢上了齐正磊,“视力”就严重下降了,甚至连齐正磊跟曾雨露之间那暧昧萌动的眼神都看不清,夏楠倒是有心提醒她,又怕伤了她的自尊,而她每次真话当玩笑话来说的时候,杜悦又一律当成是玩笑话。
夏楠从心底里鄙夷齐正磊这种“脚踩两只船”的卑劣行径,不过话说回来,齐正磊也从来没跟杜悦表白过什么,他只是比旁人多了些跟杜悦呆在一起的机会而已,又没沾过杜悦便宜,这么说他似乎也有些过分。
夏楠从来都很烦那种男男女女夹缠不清的事儿,因此,她除了对齐正磊横眉冷对之外,也没别的想法跟举措了。
换好衣服,杜悦站在房门口挽着头发对夏楠道:“我想先去趟购物中心,给我弟弟买块表,早答应他的。”
“成啊!反正今天下午咱不干别的,专门花钱!”夏楠的口气傲娇得如同腰缠万贯的大款。
杜悦不觉笑了。
购物中心二楼的名表天地柜前,两人的目光扫过一只只标价惊心动魄的表,连夏楠的小心肝都有些颤了,“杜悦,我看我们还是撤吧!我陪你去青云街找家礼品店,你随便挑个电子表得了。”
“胡说!这是送我弟弟的,怎么能买假表?”杜悦不高兴地驳斥,“我上次回去答应他的,如果他模拟考能得全班第一,我就送他一只swatch表——哎,这就是swatch吧?”
“哈!你弟弟可真懂行,还知道要买swatch!”夏楠气不打一处来。
“他既然做到了,我当然也不能食言!”杜悦说着,目光便在一堆标价在四位数以下的表里忙活开了。
“你可真疼你弟弟啊!”夏楠不得不感慨,“哎,我说杜悦,你是不是重男轻女啊?”
“我就是喜欢男孩。”杜悦振振有词地回击,“将来我还要生个儿子呢!”
夏楠彻底无语,双手往胸前一抱,冷哼一声,“那你就等着受罪吧。”
她们一来一回的话语把坐在杜悦身后高脚椅上的一名男子给逗乐了,他忍不住回过身来瞥了杜悦一眼,杜悦刚好也伸长了脖子去看被他的手臂挡住的几块表,两人这么一照面,杜悦立刻愣住。
“许总。”她恭谨地唤了一声。
许晖的脸上立刻流露出一丝疑惑,他不记得自己认识眼前这个眉清目秀的女孩。
“许总!”又一声高亢的招呼传来,许晖抬起眼来,看清了站在杜悦旁边的夏楠。
“原来是你们。”许晖笑着跟她们回礼,眼睛习惯性地眯成一条线。
IT部的夏楠他是认得的,她曾经帮自己升级过电脑,这小姑娘生得人高马大,男孩子气十足,又很热心,说话时的分贝明显高于常人,想不记住她都难,难怪他刚才听着那声音就觉得有几分耳熟。
“许总,您也来买表啊?”
夏楠对许晖印象不错,他是属于那种机智、谨慎、对下属又挺和善的领导,虽然在公司里被人称作“笑面虎”——他多数时候看见人都是笑眯眯的,但碰到问题绝不会手软,之所以这样的人还能被大多数员工尊重,因为他凡事都占个“理”字。
许晖还没来得及措词,一只白皙净秀的手擒着一沓单子,越过他的肩直递到他眼皮底下,“晖,你还在这儿呀!我全挑好了,你去买单吧。”
夏楠跟杜悦都用惊异错愕的眼神看向那个倚着许晖的娇滴滴的小美人。
许晖的眼里闪过一丝尴尬,不动声色地伸手把女伴挽住,以借此将她的身体扶正,礼貌而疏远地对两个女孩点了下头,“先走了, 你们慢慢看。”
等人都走远了,夏楠才回神似的低语了一句,“敢情咱们公司没一只好鸟!我还一直以为许总挺正派的呢!”
杜悦伸手捏捏她的脸蛋,终于逮着取笑她的机会了,“你不会是暗恋他吧?”
“什么跟什么呀!”夏楠还是有点喘不过气儿来的感觉,“我这是被惊的!原来还以为他会是那几个总监里硕果仅存的一枚……算了算了,不说了。”她的声音里含着赶苍蝇一样的不耐烦,但还是难掩失落。
杜悦扑哧笑了一声,“你这就没道理了,其他几个在外面胡来确实不对,但许总可是单身,他凭什么不能有女朋友啊?只是人家一贯低调罢了。”
说实话,杜悦对许晖印象也不错,作为工程部的总监,许晖从不嫉贤妒能,相反,他还提拔过不少有实力的年轻人,让他们有机会得以从最底层一步步往上走,齐正磊就是其中一员。
夏楠想了想,也释然了,“倒也是!这年头,要想让一个单身男人守身如玉,比杀了他还难!”
一场小小的风波过后,杜悦如愿以偿地以850元的价格买下了比较中意的一款swatch表。
“啧啧,你可真狠得下心来,半个月的工资就这么没了。”夏楠用敬畏的目光看着她,有些女人常常能用出其不意的手段让人大吃一惊,杜悦就是这样,平时给自己买东西抠抠缩缩的,但只要说是给弟弟买,多贵都不含糊。
接下来的一个半小时,杜悦被夏楠拉去了青云街的服饰一条街血拼了一把。杜悦实在不明白夏楠没事买那么多衣服干嘛,还大都是雷同的运动服款式,不是篮的,就是白的。衣服够穿不就行了?更何况他们公司都有统一的厂服,平时能穿自己衣服的机会很少。
夏楠喜滋滋地打量自己手上的四五个袋子,“逛青云街就是比逛购物中心舒服!同样的价钱,购物中心不知道能不能买到一只袖子,哈!不都是布片做的吗?还真当自己是金缕玉衣!”
“人家那是名牌!”杜悦懒洋洋地帮她拎着两个纸袋子。
夏楠刚要张口抢白几句,嘴巴忽然半张着顿住了。
“又怎么了了?”杜悦皱眉不解她这一惊一乍的态度。
“快看!”夏楠用嘴朝不远处的街角努了一努。
杜悦扭转头看过去,原来是一对情侣躲在巷子拐角的阴影里旁若无人地亲热,那条巷子是死巷,除了里面的居民,很少有行人经过,这两个热情似火的男女大概以为没人看得见,所以动作格外火爆热辣。
只一眼,杜悦立刻就把脸转回来,“有什么好看的。”
“喂!你没看出问题来啊?”夏楠瞪了她一眼,“那男的,不是戴高阳嘛!”
“啊?是吗!”杜悦讶然回眸,很快就发现夏楠没认错人。辣戏的男主角的确是世铭的生产部总监戴高阳,然而,他怀里搂着的女孩显然不是在公司跟他闹绯闻闹得沸沸扬扬的高纯。
“那个,那个不是……”杜悦有点不确定,“不是生产二部的马艳吗?”
“可不就是她!”夏楠一脸鄙夷,“靠!今天是什么日子,左右逢源地看好戏!我得回去查查皇历,回头别长了针眼!”夏楠拉着杜悦往前走,嘴里唧唧咕咕地嚷着。
她那义愤填膺的神色让杜悦感到好笑,如果给她发个红袖章,杜悦估计夏楠会不假思索地冲上去维护“社会治安”!
“你这么气愤干嘛!人家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杜悦不以为然。
“你还有没有点儿是非观念啊,小姐?”夏楠白了她一眼,“马艳这么干,明摆着就是想借戴高阳帮她上位嘛!前两天老赵不是说了,他们那条线要分成两条了,得增加一个组长!明白了吧?你等着瞧吧,马艳这回肯定能当上组长。”
“那人家也是有付出才有所得嘛!”杜悦似笑非笑。
夏楠“啪”地甩掉她的手,“喂!你知不知道我最讨厌这种女人了?为了利益不惜卖肉!看着就让人恶心!”
杜悦这才笑着追上去安抚她,“好啦好啦,我逗你玩呢,夏政委!我当然是跟你站在同一条壕沟里啦!要不要咱们现在杀个回马枪,来个棒打鸳鸯什么的,出出这口恶气?”
夏楠瞪着她看了会儿,哈哈大笑,“杜悦,其实你比我坏多了。你外表看着老实,骨子里却蔫坏蔫坏的。我才没那么傻呢!棒打鸳鸯?嘿!打掉的只怕是我手里这只饭碗吧!”
“那不就得了!本来就跟咱们无关的事,你生那个气,不是八杆子打不着!”
“我郁闷的是,”夏楠叹了口气,“为什么咱们公司老有那么多丢人现眼的事?一到长工资或者有职位升迁机会的时候,就有女人去向那几个高高在上的男人投怀送抱?好像你不这么干,就捞不着一点机会似的,实在是……唉,不管了,干我鸟事!”
以夏楠疾恶如仇的性子,杜悦能理解她的郁闷从何而来,在这个拥有八千多名员工,且其中三分之二都是女性的劳动密集型工厂里, 权力被高度集中在一小批男人的手中,有限的资源和机会该如何分配,似乎在一开始就被约定俗成了。
回家的路上,夏楠明显已经缓过来了,跟杜悦开玩笑道:“你发现没有,男人好像都喜欢那种弱不禁风的女人,许晖的女朋友如此,马艳也是如此。所以啊,杜悦,你得好好跟人家学学。”
杜悦揉了揉鼻尖,不以为然,“学什么?你以为我真的不会那一套啊?时候未到而已!”
夏楠笑得嘴都抽筋了,“杜悦,恕我说句实话,你美则美矣,但肯定不是那种能让男人为了你不顾一切的女人。咱们这三个里头,也就曾雨露最有这方面的潜质。”
杜悦一挑眉,“我哪里就不如她了?”
她最不喜欢人家把她跟曾雨露放在一起比较,所谓“同行相轻”,曾雨露在他们部门,也是公认的美女,甚至更讨人喜欢些,因为她说话总是细声细气,不该管的事也从不乱插手,不象杜悦,永远保持着旺盛的好奇心。
“你看看你的脸。”夏楠拍拍杜悦僵硬的面庞,“硬邦邦的,一点都掐不出水来,你吧,充其量,也就是一草根美女,离开花还早着呢!”
杜悦大言不惭,“草根就草根吧,只要齐正磊不嫌弃我就行。”
“齐正磊有什么好?”夏楠瞥了她一眼,从鼻子里嗤了一声。
杜悦不知道在夏楠跟前说过齐正磊多少好话了,但每次讲完,夏楠的脑子里必定会清空得一干二净,然后一如既往对齐正磊抱有成见,她已经懒得解释了。
“等你将来恋爱了,就会明白了。”
“打死我也不会跟齐正磊恋爱啊!”夏楠立刻嚷道。
杜悦笑着跳上去撕她的嘴,“你敢跟他恋爱我就打死你!”
别看杜悦人比夏楠瘦小不少,手脚却灵活得要命,总能出其不意地攥住对方要害,夏楠很怕她这一手,一边逃一边叫唤,“齐正磊要是看到你这副泼妇相,看他还敢不敢跟你说话!哎呀,小蹄子又追上来啦,我跑……”
两人的笑闹声很快就消失在巷子深处……
到了家门口,杜悦取钥匙出来开门。
这是一栋旧得不能再旧的老新村,每栋房子都象个火柴盒,但房租便宜,所以成群的大学毕业生都喜欢选择这里合租。
杜悦、夏楠跟曾雨露同住一室,隔壁还有两户人家,都是在世铭公司做事的年轻人,齐正磊也在其中。
推门进去,狭小的客厅里,曾雨露正盘腿坐在桌前看电脑,一见她们回来,立刻警觉地把正打开的窗口关闭了。
杜悦很烦她这种惊弓之鸟的神色,好像有人要窥她隐私似的。
她们三个差不多是同一批入世铭的员工,刚开始彼此不熟,为了省钱就合租在一起。两年下来,对各自的性格都摸了个底儿掉,杜悦不喜欢曾雨露的扭捏做作,曾雨露也不喜欢杜悦的绵里藏针。
唯一让杜悦庆幸的是,夏楠跟她挺聊得来。
夏楠看着大大咧咧,跟谁都能聊上几句,心肠又热,曾雨露对她的态度要比对杜悦好不少。
“雨露,你感冒好点儿没有?”夏楠在卫生间里直着嗓子问。
“好多了。”曾雨露欠身回答,披散下来的长发随着她的身子晃动而摇曳起来,韵味十足,杜悦想起路上夏楠对她的评价,不得不承认,曾雨露要比自己有女人味儿得多。
今天轮到杜悦做饭,这是她们初搬进来时就约好的规矩,只要三个人都在家,就轮流做饭一起吃。两年来,虽然杜悦跟曾雨露闹过些小别扭,但有夏楠从中调解,从来没撕破过脸,这规矩也就被顽强地坚持了下来。
夏楠在沙发上给曾雨露展示今天逛街所得的战利品,一边嘴碎地把戴高阳跟马艳的艳情也一股脑儿倒给她听,杜悦在厨房意识到什么,想出来拦已是来不及。
曾雨露听了果然吃惊,“马艳怎么这样啊?平时可一点都看不出来。”
“这就叫作‘人不可貌相’,不过,戴高阳也有意思,‘兔子专吃窝边草’。这事儿要是让高纯知道了,非跟他闹得鸡犬不宁不可,听说只要她去戴高阳的办公室,戴高阳都得把老婆孩子的相片藏起来,多彪悍的二奶!”
夏楠说得高兴,一旁的曾雨露却陷入了沉思,明显不在好好听。
“走啥神啊?你?”夏楠拍拍她。
“哦,没什么。”曾雨露回过神来,“你说马艳这么做,真是为了升职?”
“这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嘛!”夏楠一脸鄙夷,“难道她是因为看上了戴高阳那副挫样?”
曾雨露立刻轻声反驳,“戴总哪里挫了,我觉得他挺帅的。”
“再帅也就是一小白脸儿。”夏楠想了想他跟自己差不多高的个子,又补充了一句,“娘娘腔!”
曾雨露推她一把,笑嗔:“你还说人家娘娘腔,你不知道别人都喊你男人婆啊!”
“男人婆总比娘娘腔强啊!”夏楠不以为杵,“戴高阳如果不是仗着自己是罗总的小舅子,他在世铭能混得这么如鱼得水么?连中国话都说不利索,还跑来中国混,哼!”
世铭的总裁罗秉伦是新加坡籍华人,当初来内地投资建厂时,就拉了一批新、马、泰的华人亲信过来,开厂迄今为止已近十多年了,高管的位子仍然被一批外籍华裔牢牢掌控着。
“罗总跟戴总还真是好哥们儿,一来中国就软玉温香抱满怀,还互相替对方隐瞒,哈!”
罗秉伦的情人就是他在世铭公司的助理颜丽,他一年仅有三分之一的时间会消耗在国内,颜丽因此成了他的喉舌,同时也掌控着公司大部分人的职场命运。
“你怎么啦?吃火药啦?戴总好像没得罪你吧?”
“嗯哼。”夏楠闷闷地答了一声,“我就是在想,这帮趾高气昂的男人估计在他们自己国家什么都不是,某些人的技术水平还没咱们线上的工程师高呢!偏偏跑来这里就被那么多人宠着,人人当他们是大爷,他们还就真成大爷了,凭什么呀!”
曾雨露想了想道:“也不全是这样,至少工程部的许总是有真才实料的。”
她这么一说,倒把夏楠的嘴给堵上了,她冷不丁想起许晖揽在美女纤腰上的那只手,心头莫名一酸,一下子兴味索然起来。
五分钟后,杜悦端了三碗热腾腾的阳春面,外加两盘炒时蔬出来。
夏楠嫌菜太素,又去小冰箱里把她前两天买的一块火腿肉拿出来切了一盘大家分着吃。
吃饭的时候,三个人异常沉默,平日里都是夏楠在找话题,但今天她的情绪也很低落。
正默默吃着,有人敲门,杜悦放下筷子去开门,是跟齐正磊住一屋的李飞,睡眼惺忪地开口问:“有方便面吗?借两包给我吧,懒得下楼去买。”
“你没吃晚饭啊?”杜悦讶然,“我们今天吃面,有多的,你要不要?”
“也行。”李飞乐得省事,一脚就踏了进来,夏楠跟曾雨露都招呼他坐。
“你不会是刚睡醒吧?”夏楠看他哈欠连连,不由问道。
“可不是!操!昨晚上夜班,累死我了!回来倒头就睡,连午饭都没吃。”
杜悦盛了碗面出来给他,“你们屋不是还有俩人吗?都不管你死活?”
李飞嗅着面香,只觉得口腔里被唾沫迅速充盈,“他们呀,一大早就跑人才市场蹓跶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呢!”
“吓!他们可真有意思。”夏楠的兴致又高昂起来,“打我认识他们起,园区的人才招聘会就没缺席过吧?都寻摸什么呢?”
“还不是想找个薪水高点儿的工作。”李飞说完就狼吞虎咽起来。
夏楠道:“他们也是傻,哪家公司不都差不多么,涨幅再高也就三四百的价码,还得从头开始,以为跳槽没成本吗?”
杜悦深以为然,“我觉得也是,老话说‘滚石不生苔’,老这么跳来跳去的,有些公司会对你的人品产生怀疑,还不如就在一个地方踏踏实实多干两年呢!毕竟咱们这些刚毕业出来的顶多都只有一两年的工作经验,到哪儿都是这个价。而且我觉得世铭的薪水在同行业里也算比较高的了。”
短短几句话的时间,李飞已经把一碗面扫得干干净净了,他放下碗筷,仰天长叹,“男人跟女人不一样啊!就说咱们公司吧,女孩子只要长得好点儿,如果被哪个总监或者经理看上了,她接下来的发展简直是平步青云!可男人就不一样啦!”
他的目光哀怨地逐一扫过面前的三位美女,“就是想卖身,都没人愿意要啊!”
话音刚落,夏楠跟杜悦互望一眼,突然抄起手边的物什向李飞没头没脑的砸去!曾雨露则抿着嘴在一旁笑。
临走,李飞问杜悦,“齐正磊是明天下午回来吧?”齐正磊半个月前被派去泰国工厂培训。
左邻右舍,包括平时工作的那个圈子,人人都知道杜悦喜欢齐正磊,虽然齐正磊尚未表态,但没人认为他有理由拒绝一个美女,因此,虽然两人还未进入拍拖阶段,在旁人眼里,俨然已是情侣。
杜悦“哎”了一声,心里有点小失落,明天她上中班,齐正磊是下午四点的航班回国,也就是说,她要到后天早上才能看见齐正磊。
整整两个星期没见面了,她很想他。
关门回身的刹那,杜悦忽然发现曾雨露正满脸阴云地盯着自己的背影,目光一跟她的碰触,又立刻调转开去。
她愣了一下,但随即又平静下来,她跟曾雨露不对盘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不知道自己刚才的话语里又有什么得罪她的地方,她懒得理会,更懒得多想。
杜悦害怕上中班,她是质量部的巡检,得经常去机器声轰鸣的车间,单调乏味的环境总能准时勾起她的困倦,她想找个地方打个盹却不能,因为十二点以前都有值班经理,如果被撞上了会死得很难看。
上夜班就不同了,一过十二点,车间里再也看不见任何晃动的影子,无论是质量巡检还是负责维护机器正常运作的工程师,都会给自己找个地方好好休憩一下。
多数时候,杜悦都是跟齐正磊搭班,过了子夜,她会拉着他去僻静的角落里,就着两块还算干净的泡沫席地坐下,然后天南海北地聊,聊着聊着,她就会被如潮水般席卷而来的睡意吞噬,一歪头,靠在齐正磊的肩上睡着了……
那是她夜班最幸福的时刻。
“杜悦!”一声叫唤打破了她的憧憬,扭身看,是她负责的B线上的某个工人,“三号线换产品啦!赶紧去收吧!”
“哦,好,马上来。”她阖上笔记本,抽了记录夹就往车间里赶。
她的工作是把规定时间段里的产品随机抽样,记录好下线的时间以及机器编码,然后送至质量部的测试站做合格性测试,以此来监控机器运作正常与否。
顺利收完样品并作好登记,杜悦刚要离开车间前往测试站,经过某台数控车床时,发现它意外停机了。
“怎么回事?”好奇心驱使她停下脚步来问。
“不知道啊,刚才还好好的。”操作的工人是个胖乎乎的中年女子,一边擦汗,一边皱眉纳闷,她想重启机器试试,但有个夹具刚好还搁在车床里面,她怕重新启动会损坏昂贵的夹具。
“我去帮你叫工程师来。”杜悦热心地说着,把样品放在角落,抱着记录夹就往工程师的办公室跑。
没几分钟,她就带着工程师小王朝这边跑了过来。
小王看了会儿,果断地把机器关了,按照操作手册做了一番检查,却没能把问题找出来,他头上开始冒汗,操作工也很着急,耽误了时间她就没法如数完成产量,不仅要挨k,还会扣季度奖金。
杜悦一直守在旁边观看,心里有点不满,如果是齐正磊在场,大概三分钟就能搞定。
“看看磨具底盘是不是有东西卡住了?”她忍不住开口提醒。
小王嘟哝道:“跟那个没关系,也许是程序出错了。”堂堂一个工程师,被质量部的小屁丫头提醒,他觉得有点没面子。
“你看看再说嘛!”杜悦很坚持。
小王也没辙,只得勉为其难地弯腰下去检查,两三分钟后,他把一小陀铝屑拽了出来。
“果然是给卡死了!”操作工佩服地对杜悦竖了竖大拇指,“小杜啊,你可以去当工程师啦!”
杜悦笑了笑,没说什么,她发现小王的脸色很难看。
机器重启后,运行正常,小王黑着脸走了。杜悦知道今天自己又得罪人了,可是没办法,她觉得解决问题比照顾别人的面子重要。
重新提上样品往生产线的这头走出来,一抬头发现许晖就站在走廊尽头,双臂抱在胸前,正目不转睛盯着自己,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杜悦愣了一下,敢情刚才自己“指导”他手下的那一幕全被他觑在眼里了。
“许总。”走到近前,她还是礼貌地打招呼。
许晖对她笑笑,“你叫杜悦?”
“嗯。”杜悦心想真是贵人多忘事,她还曾经去他办公室送过报表,报表第一页就有自己的姓名。
简单的寒暄已毕,杜悦以为没自己什么事了,转身就往车间外走,谁知许晖竟抬脚跟了过来,与她保持并肩,杜悦有些惊异,但还是识趣地放缓脚步。
她太清楚公司里这几个高管的权力了,她可不想得罪他们中的任何一个。
许晖扫了一眼她身上的白大褂,就知道她是质量部的。
“你老板是谁?”
“高纯。”杜悦谨慎地回答,心里有些忐忑,不知道他这么问的用意是什么,都说笑面虎城府深得很。
难道是为了昨天在商场的偶遇,他恼怒她们窥破了他的秘密?可那也不是她们故意的呀!
正胡思乱想着,许晖又问:“你是学什么的?”
这个问题让杜悦更加摸不着头脑了,“国际贸易。”
许晖诧异地扫了她一眼,“那你怎么会想到去当巡检?”
杜悦只能苦笑。
当初她把简历投给世铭是想应聘某个秘书职位的,她还记得跟自己一起坐在会议室里等候面试的足有十多个女孩。
面试用的是英语,可她的口语能力实在太差,结果可想而知。
当她以为自己没戏的时候,人事部经理忽然给了她一个额外的机会,“是这样,我们现在急需一名质量部的巡检员,属于助理工程师级别,如果将来干得好,还有望转成正式工程师,你愿不愿意?”
杜悦没有多想就答“愿意!”
她在短短的几分钟内弃文从理,完全是迫不得已的行为。
大学毕业生越来越多,竞争空前激烈,工作不好找,尤其是象杜悦这样的外地人,如果无法在规定时间内给自己找个着落,不仅衣食住行有困难,她临时挂靠在学校的户口也有随时被打回老家的可能。
事后才知道,那天人事经理之所以要人要得这么急,是因为总裁罗秉伦第二天就会过来召见新成立的质量巡检小组,而按照他最新公布的组织架构来看,巡检小组居然少招了一个人。
也是在进公司的那一刻起,杜悦就明白了这家外资公司的企业文化:没有所谓的民主,整个公司都是由领导说了算,而总裁罗秉伦,更是有一言九鼎,说一不二的至高权力。
初入职场的杜悦并没觉得这种企业文化有何不妥,从小到大的教育已经让她习惯了类似的束手束脚的环境,更何况,也正是因为罗秉伦那让人心生恐怖的家长制作风,才会让杜悦有了这个跻身世铭的机会。
许晖听完杜悦简单的“入职”介绍,没有什么错愕的反应,他来世铭马上快三年了,对这里的一切也由刚开始的很难接受逐渐转变为习惯,对于三十四岁的他而言,所谓的企业文化,不过是每个公司装点门楣时才想得起来的东西,真正吸引他在一个地方立足的无非两点:有个赏识自己的老板,以及足够吸引人的薪水,仅此而已。
“你刚才是怎么判断出来是磨具底盘卡住的原因?”
杜悦立时暗舒了口气,原来是为这个。
“我以前看见过别的工程师解决过类似的问题。”她的语气明显轻松起来,“所以,我就试试了。”
许晖若有所思地点头,掠过她面庞的目光里含了一丝欣赏,“你很有心。”
说话间,他们已经走到了车间、测试中心和大门出口的三岔口间了,许晖朝她扬了扬手,笑道:“好好努力,杜悦。”
杜悦这才注意到他手上擒着把车钥匙,原来是准备回去了。
乘许晖还没转身的功夫,杜悦赶紧扬手跟他微笑道别,这个完全没有征兆的邂逅以及他那两句信手拈来的鼓励让杜悦受宠若惊。
转身往测试中心方向走时,杜悦嘴角边不觉泛起一丝笑意,仿佛面前铺设的不仅仅是防静电地毯,而是一条通往锦绣前程的康庄大道。
第二章 他不是我的白马
直到翌日中午,杜悦才跟齐正磊见了面。
她一大早就起床,听说齐正磊还在睡觉,就没去打搅,兴致颇高地直奔附近菜场买了只鸡和一些新鲜蔬菜想给齐正磊做顿好吃的,他在邮件里经常抱怨泰国饭菜不合胃口,搞得他快得胃病了。
午饭置备妥当后,杜悦换上干净衣服,喜滋滋地跑去敲开了邻家的门,今天家里很清静,夏楠和曾雨露都在上班。
开门的正是齐正磊,只穿了件短袖汗衫,下身一条宽大的白色短裤,头发乱糟糟的,一副没睡醒的模样,显然是刚从床上爬起来。
“还在睡啊?都要吃饭啦!”杜悦冲他嚷了一句,目光掠过他裸露在外的坚实双臂时,脸无端有些发烫。
齐正磊懒洋洋地问:“现在几点了?”
“十一点都过了,我做了饭,你过来吃吧。”
“好。我先换身衣服。”
杜悦刚把饭菜碗筷布置好,齐正磊就进门来了,他换了一身黑色的休闲装,显得俊朗精神。
“怎么样,在泰国呆的?”杜悦笑眯眯地问他,其实她挺羡慕这些工程师的,可以借着培训的名义到各国看看。
“就那样呗。”齐正磊说话总是慢吞吞的,好像天塌下来都跟他没关系。
“你去看人妖了吗?”
她很早以前就看到过别的工程师从泰国拍回来的人妖照片,简直是美艳绝伦, 所以齐正磊去之前,她再三要求他去看看人妖,然后回来好好跟自己讲讲。齐正磊根本没当回事,冲她嘟哝了一句,“无聊吧你就。”
果然——
“我没去看,有什么好看的。”齐正磊慢条斯理地吃着饭,不理会杜悦的失落,“还是中国饭菜最好吃。”
杜悦很快又高兴起来,“好吃吗?我再给你盛一碗去。”
齐正磊不客气地把碗递给她。
等杜悦端了碗回来,他手上已经多了一袋子东西,“这是给你带的,泰国特产。”
杜悦笑问:“不会就是你说的难吃得要命的泰国料理吧?”
“正是。”齐正磊瓮声瓮气地答,“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嘛!”
杜悦咯咯笑个不停,“我给夏楠留个条儿,让她晚上跟雨露先尝尝是什么滋味。”
“她们俩昨晚上就尝过了。”齐正磊津津有味地继续吃着杜悦做的饭菜,漫不经心道。
杜悦愣了一下,轻声问:“你昨天过来吃晚饭的呀?”
“嗯,雨露做的饭,还煮了包泰国咖喱面出来吃,她们都说味道怪,还对我表示了同情。”齐正磊回忆着昨晚上几个人开心聚餐的情景,不觉微笑起来。
一丝不舒服的感觉慢慢爬上杜悦的心头,从齐正磊的表情不难看出,他昨晚一定很开心,虽然这无可厚非,只是一想到他的开心里并不包括自己,杜悦就有些妒嫉。
“你今天上什么班?”齐正磊显然没察觉她的不愉快,喝着鸡汤,饶有兴致地问她。
“中班。”杜悦尽量振作精神,暗暗叮嘱自己不要小心眼,“对了,我昨天中班碰见你的老板许总了。”
“哦?”
杜悦把机器出故障的事给他说了一遍,他听完后笑笑道:“你果然有心。”
同样一句话,从不同的人嘴里说出来,味道也是不一样的。此时,杜悦从齐正磊的口气里听不出褒贬,她那种不舒服的感觉又加深了几分。
吃完了饭,杜悦收拾碗筷去厨房清洗,齐正磊则坐在沙发里百无聊赖地翻看一本曾雨露的杂志。
杜悦明显感觉齐正磊这次回来跟过去不一样。以前,他常常对她发出明朗的笑容,那种笑颜很温暖,眼神也很专注;然而,他刚才无论是漫不经心的神色,还是那似是而非的笑意,都让杜悦有种把握不住的慌乱感,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但看他的表情,她似乎真的错了。
“杜悦,我先回去了,下午还有点儿事。”齐正磊的声音忽然在她身后响起。
“……哦,那好,你忙。”她压制住心底的失落,“对了,你今天还上班吗?”
“不上,我准备休息两天。”
说了再见的齐正磊忽然想起了什么,又忍不住转过身来道:“谢谢你的鸡汤,很好喝。”
熟悉的笑容再次呈现在杜悦面前,顿时让她感到心安,原先的忐忑也消弭得干干净净,她暗暗责怪自己太多心了。
齐正磊从泰国回来后,改跟曾雨露搭班了,这让杜悦十分郁闷。
夏楠一听说这个安排,就冲杜悦邪气地一笑,“你得有心理准备哦!”
杜悦被她说得心烦意乱,还兀自嘴硬,“什么心理准备呀,他俩要好上了,算我瞎了眼!”
夏楠见她真动了怒,不敢再乱开玩笑,别看杜悦平时和和气气,固执起来,蛮横得象头小牛。
这期间,杜悦在车间又跟许晖偶遇过几次。
自从那天晚上跟杜悦聊过后,许晖好像忽然发现了她的存在,每次碰见她,都会跟她说上几句,有时甚至会拿一些线上的故障难题来考她。
杜悦当然不是神仙,以她文科出身的底子,能看懂图纸就很不容易了,不过对于许晖的考题,她还是能答出至少一半以上,这当然得益于她孜孜不倦地向各位老师傅请教以及成天混在线上的结果。
她能感觉得出来,许晖似乎很赏识自己, 对于这突如其来的接近,杜悦也有过不少猜测,她曾经猜想许晖是不是看好自己,真的想把自己调到工程部去当预备工程师?
不过她很快摇头,先不说他手下人才济济,光自己这半吊子的水平要是真的摆到线上去实地解决问题,估计三下两下就得露馅儿。
那么,他是为了要堵她的口吗?
据说许晖来世铭之前刚离婚不久。
许晖长得不算帅,中等个子,偏黑的肤色,五官端正但不出众, 但自有一种成熟风范,加上穿着品位和学识修养等各方面因素,在世铭魅力榜上也是排名很 靠前的人物。
在杜悦跟夏楠看到许晖的小女朋友之前,人人都以为他是单身贵族。当然,在那之后,也没有多少人知道他有情人,杜悦跟夏楠都没有跟外人提起过,对杜悦来说,她懂得要保护好自己,就得牢牢管住自己的嘴。至于夏楠这次没多嘴,杜悦猜想是她打心眼里佩服许晖,不想给他招惹负面新闻的缘故——夏楠曾不止一次跟杜悦分析过那几位高高在上的男人,几乎每个人都没给她留下好印象,除了许晖。
但杜悦很快也否定了这个可能性,许晖找女朋友不是见不得人的事,就算他不想成为公众议论的人物,也只要开口跟杜悦、夏楠嘱咐一声就行了。以他的魅力,她们都愿意帮他守口如瓶。
但对这些,他跟杜悦聊天时一个字都没提。
杜悦不是个钻牛角尖的人,对于想不明白的事情,她通常选择搁在一边。
上完最后一个中班,杜悦在晚上十一点半回到住房,发现夏楠跟曾雨露都还没睡觉,挤在沙发上边看电视边聊天。
“杜悦,我们在等你呢!”夏楠忧心忡忡地喊了她一声。
“怎么了?”杜悦很奇怪,平时她们十点半就上床睡觉了,“等我吃夜宵啊?”
“马艳的事你怎么看?”夏楠没心思跟她打岔,直截了当问道。
月底,马艳在餐厅就餐时被质量部经理高纯当头泼了盆菜汤!她升职不仅没有成为现实,两天后还被冠以一个莫名其妙的理由辞退了。
杜悦耸肩,“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曾雨露对她的态度很不满,“不是你跟夏楠看见她和戴高阳在街上亲热的吗?”
杜悦朝她眯了眯眼睛,口气不善地反问:“你的意思是,我去向高纯告密了?”
在高纯管辖的巡检组五个女孩中,杜悦无疑是最受赏识的,这一点众所周知。
曾雨露扁了扁嘴,她不习惯跟人正面冲突,又不想在杜悦面前示弱,低声嘟哝,“有没有说自己心里清楚。”
夏楠见杜悦脸色难看,立刻出来打圆场:“雨露你可别瞎说,说到告密这事儿,咱们三个可都有嫌疑,你别忘了,我可是一回来就跟你告诉你了!”
曾雨露这才没话讲,拉长了脸看着手上的杂志不吭声。
“杜悦,高纯是个厉害角色,你看她那天在餐厅的横劲儿就知道了。她这么一搞,不知道戴高阳会不会横下心来反击一把……”夏楠有些惴惴。
杜悦给自己倒了杯水,慢慢喝着,笑道:“你紧张什么,难道你到处跟人宣传那个段子了?”
夏楠的脸上露出一丝懊恼,杜悦不觉暗叹了口气,夏楠什么都好,就是太大嘴巴。
“杜悦,我自己要是给办了也就办了,我是怕连累到你。”夏楠轻声说,她是真心实意的,一想到自己逢人就嚷嚷,“我跟杜悦当时就懵了……”她就懊悔得要命。
杜悦朝她宽慰地一笑,“不会有事的。你也不想想,戴高阳在公司里搞过多少事,风头都快盖过罗总了,为什么以前高纯不计较,这次反应却这么激烈?”
夏楠迷惑地看着她,连曾雨露都竖起了耳朵。
“当然是那两个人被她抓到现形了呀!”杜悦喝了一大口水,感觉真解渴,“以高纯的脾气,她是不会在乎别人说长道短的,否则也不会跟戴高阳好了。但是,如果真让她看见了什么,她眼里肯定容不下沙子。”
夏楠轻舒了口气,随即又有些担心,“那戴高阳会不会……”
“不会。”杜悦一口气把水喝干,“戴高阳看见高纯,就象老鼠见了猫,否则马艳也不会被赶跑了。你想啊,高纯是质量部的,马艳是生产部的,如果没有戴高阳的首肯,高纯怎么动得了马艳?既然这件事已经以马艳走人告终,说明戴高阳还是像高纯低头了。这种事,过去就好,当事人肯定不想再提及,你以后只要管住自己的嘴就行了。”
说到后面,杜悦的目光故意在曾雨露脸上重重一顿,后者接收到了,张了张嘴,终究还是忍了下来。
夏楠脸上终于流露出释然的笑意,佩服地对杜悦竖竖拇指,“还是你本事!这厉害关系,被你三言两语就分析清楚了!”
杜悦心里其实也有些打鼓,刚才那番话纯属她的猜测,万一真是因为她们三人中有人去搬了嘴才搞出来的事,即便这次高纯不追究,只怕短期内她们也没什么前途可言了。
杜悦的老板高纯是个货真价实的美女,个子高挑,五官精致,肌肤如雪,长发,纤腰。她的美很嚣张,什么漂亮就把什么往自己身上揽,一点都没有要藏着掖着的意思,难怪有人在背地里调侃她,“象她这样的,天生就是给人当小三的料!”
上班没多久,杜悦就被高纯一个电话叫去了办公室。
高纯看起来跟平时没什么两样,打扮得依旧靓丽,气色也不差,只是在跟杜悦交待事情的过程中显出几分意兴阑珊。
她让杜悦帮她做一份半年度的巡检报告,原始资料都拷在u盘里了。
“看仔细点儿,不要算错了。哦,如果最后出的结果不太理想,你可以稍微修改一下相关数据,然后用特殊颜色标起来,到时候跟我讲清楚。修改数据的分寸不用我多说,你都清楚吧?”
杜悦点头。
高纯瞥她一眼,蓦地笑了笑,“还是你做事让我最放心。”
杜悦飞速扫了眼高纯,感觉她没有讥讽的意思,顿时轻松下来,看来这场风波跟自己没什么关系——高纯喜欢谁或者讨厌谁都会很直接地表现出来,而不是藏在心里。
“什么时候要?”她问高纯。
“你下班前给我吧,后天罗总回来,开会时会用到。”
她桌上的内线电话突然响了,高纯连来显都不看,蹙眉抓起来就听,但仅仅一句话后就换了副脸色,变得殷勤起来,“颜丽啊……嗯,我知道……就是展翔路上那家的嘛,对对,那家的衣服都是定制的,很合身……”
高纯讲得正起劲,忽然发现杜悦还没走,立刻冲她挥挥手,用眼神示意她离开。
走出高纯的办公室,杜悦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低头掂量了一下手上的u盘,不觉加快步伐。
她的身影在许晖办公室门前飞快晃过时,他刚好在看电脑的间隙抬了一下眼,抓到杜悦脸上微妙的表情,不觉勾了勾嘴角。
他注意她很久了,在那次手表柜台的偶遇之后。
这个女孩聪慧机智,又过于谨慎,她总是在小心翼翼地保护自己,她让许晖想起了年轻时候的自己。
他曾经跟她一样兢兢业业,以为那是通往成功最理想也最踏实的道路。
在他走过了五年的职业生涯,且仍是一名工程师的时候,他的老板终于把他找去谈话。
“晖,我知道你很优秀,你的能力足以帮助你走得更高更远,但是,你不能在原地等待。”
那时候,他知道有个新的经理位子空了出来,也知道,凭他的能力应该可以坐上那个位子,可他跟过去数次面临机会时一样,保持沉默,没有跟老板申请或者有过任何表示,他始终认为,该是他的就是他的,不管争取与否。
然而,事实上,他已经丧失了三次成功的机会,这一次能否争取到,他也仍然毫无把握。
“我该怎么做?”许晖终于向帮助自己良多的老板开口请教。
“把你的意愿表达出来,让你的老板,老板的老板都知道你想要什么,同时也让他们知道,如果他们帮你达成了愿望,你能给他们什么。”
许晖的脸有些灰暗,这些正是他平日里不屑做的。
老板继续道:“这个世界本来就是不公平的,如果你不争取,哪怕准备得再好,你也不会有机会赢到想要的东西,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位子只有一个,想得到它的人又太多。 说穿了,职场跟政界其实没什么两样,需要政绩,更需要作秀来赢得有实力的人对你的支持。 晖,这不叫耍阴谋,这只是我们为了生存所必须掌握的手段,难道你愿意一辈子居于人下?”
正是那次的醍醐灌顶,让许晖彻底放下清高,他开始务实,抓住自己能够抓住的机会,攀着那些对他有用的藤条,一步步走到今天。
正如他的前老板所言,没有什么对错,一切都是为了更好地生存。
他看得出来,杜悦不是没有野心,他常能在生产一线见到她晃动的身影,她的求知欲非常强盛,有次他偶然经过资料室,看见她正跟某个工程师讨论一张图纸,等他在线上转完一圈再度经过那里时,工程师已经走了,而她还埋头坐在图纸前钻研。
线上的麻烦跟疑难杂症,以她的文科背景,能够应付他一半的考题,已是非常难得。
但是显然,她还没有抓到正确的出位方法,她还在自我修炼和摸索,还不懂得经营关系网比看懂一百张图纸更重要的道理。
许晖很想帮她,现在的他,终于也有了掌控他人前途的权力。只要他愿意,他可以轻轻松松把她提携到一个让人倾羡的位子,而她想必也不会让自己失望。
然而,他也仅是想想而已。
他没有理由去帮助一个素昧平生的员工,这是他一贯的准则,这么多年的职场混下来,他已经非常清楚,不要去做没有报偿、甚至有可能给自己招来危险的事,那不是善意,而是犯傻。
他的手机在桌上响起,高山流水的背景音乐跟眼前谨严的办公气氛很不搭调,但他喜欢。
是他的小情人打来的电话,告诉他学校突然安排了课题,要外出几天,近期不能跟他见面了。
许晖无可无不可地听着,很简单的几句话之后,电话挂断了。
他的欲望还没有强烈到需要她时刻在自己身边的地步,更多的时候,他选择由她掌握主动,他很少主动联络她,不是因为不寂寞,而是某些时候,他习惯独处。好在他的小情人似乎很了解他,总是在他觉得她该出现的时候与他见面,表现得也算周到积极,也许自己真的有魅力也未可知。
他自嘲地笑了笑,忽然想起前妻。
她是他的中学同学,但直到他工作三年后才又重逢,然后,他们恋爱了,两年后结了婚。
婚后第三年,他奉命调往中国工作,当时也曾咨询过她的意见,她说支持他。
于是,他在外面拼命工作赚钱,也赢得了不少升迁机会。某个假日,他回去看她,她却很平静地对他宣布,“晖,我们离婚吧,我爱上别人了。”
很简单的一句话,却摧毁了他整个世界。
他至今都想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当初要接她一起来中国,她又以种种理由拒绝,但到最后,她却拿这个来作为彼此感情消弭的借口,“我们太久没有在一起了,晖,我是人,我需要感情的。”
一想起那段不堪的往事来他就头疼。
也许,某些时候她说的是反话,她其实是在跟他赌气,但他没有听出来,总认为她理所当然就该是那样的。
他忽然发现自己一点儿都不了解她,也许从来就没了解过。
此后,他对婚姻产生了一种恐惧感。
感情实在是让人疲累的东西,付出一切后,得到的也许仍是一场空,多么不值得。
所以,他宁愿选择物物交换,就象他找的这个小情人,她从他这里得到经济上的实惠,而他从她那里得到欲望的满足,省心、干脆。
五点过后,厂区操场上,一场篮球联赛正在如火如荼地进行。
杜悦一下班就拉着夏楠去观战,她之所以这么热情,当然是因为齐正磊也参加了比赛。
齐正磊是世铭篮球队的一员,每逢参赛,杜悦铁定会坐在啦啦队伍里,但她只替齐正磊一个人加油,他每进一个球,都会向杜悦挤挤眼睛,那种默契的感觉每每让杜悦心花怒放。
不过,今天的杜悦却有些别扭,因为她发现本该在上班的曾雨露也来了。
曾雨露的到来让不少男生都有些心猿意马,时不时就有热切的目光往她身上投过去。杜悦依稀觉得连齐正磊都心不在焉似的,眼神闪闪烁烁,不再向过去那样频频与自己的交汇。
杜悦的不爽曾雨露都看在眼里,心里暗自得意,面上却故作不知,几个人的眉眼官司在空中打得火热,一如正在进行中的赛事。
许晖恰巧从球场经过,被热烈的气氛吸引,驻足观望。他也是爱运动的人,只是不太喜欢和年轻人玩在一起,因而从未留意过公司里的活动。
此时看到如此热闹活跃的场面,还有台下为数众多的啦啦队,内心不觉有所感染。
正看得有意思,惊呼声忽起,一名投球队员手上失了准头,篮球在半空中转了两圈后,失控地朝着许晖站立的方向砸了过来!
连同球一起过来的,还有无数道关切的目光。然而,仅仅几秒之后,所有人的担忧皆一扫而光——许晖探手在空中稳稳接住了抛向自己的篮球,紧接着,他双脚微掂,两眼眯成了一条线,向着远在数米外的球框左右掂量了一下距离,忽然亮出一个漂亮的投球姿势,那球乖乖朝上飞了过去,继而准确地投入球框。
场上场下立刻响起雷鸣般的掌声和欢呼声。
夏楠激动地拽了拽杜悦的胳膊,“看见没有?看见没有?什么叫酷!跟许总比起来,齐正磊就是个乳臭未干的毛孩儿!”
杜悦也为许晖刚才那出其不意的一招在心里叫好,当球向他砸去的时候,她甚至有些担心他会出洋相——就冲他平时对自己那么和气友善,她也不希望他丢人。
可当夏楠的这句话一喊出口,她又觉得十分刺耳,不禁转头看看齐正磊,又看看许晖,最终觉得还是齐正磊实在,他是她触手可及的,不象许晖,遥遥地站在人群的另一端,象个高高在上的神像似的无法捉摸,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你瞎比什么呀!齐正磊要到许总这个岁数,未必会输给他的。”杜悦口气不满。
“哈!那我拭目以待喽!”
齐正磊等工程部的队员纷纷向许晖竖了竖大拇指,更有大胆的女孩子锐声尖叫来表达激动的心情。许晖含笑伫立在原地,目光闲闲扫过坐在场下最前沿的女孩,果然看见了杜悦的身影。
不知为何,自从他注意起杜悦后,他总能在一群哪怕是衣着相仿的女孩中一眼就把她认出来。他觉得,她跟别人不太一样。
她来看球,是纯粹出于兴趣,还是场上有她心仪的人?
许晖猜测着,目光在众球员脸上逡巡一周,最终又回到杜悦身上,恰好她也正朝自己看过来,与他的目光对上时,似乎还笑了一下,但即刻就调开了。
许晖失笑,女孩子的心思他一向猜不透。
睡到半夜,杜悦被门口悉悉索索的噪音惊醒,她睁开困倦的眼睛,从枕头底下摸出手表,就着微弱的光线看了一眼。
才十二点而已,她却以为天快亮了。
三班倒的日子真不是人过的,把她的生物钟搞得紊乱不堪,想睡的时候没得睡,该睡的时候又睡不着。她现在最恨搅乱她睡眠的人。
门吱呀一声响,伴随着低微的笑声,有人走进来,还绊倒了一张椅子,这回连夏楠的房间都传来不满的嘟哝声了。
杜悦下床去卫生间。
客厅里,刚上中班回来的曾雨露正在收拾东西,脸上荡漾着尚未散尽的红晕,杜悦在心里嘟哝了一声,“花痴。”
她没想到这声轻蔑的鄙夷会成为落在自己头上的莫大讽刺。
翌日上午,当她如常在线上巡逻时,又一条八卦已在员工间迅速流传开来,当确切的信息传入杜悦耳朵时,她感到整个世界都摇摇欲坠。
“知道吗?昨晚上,就在那儿,喏,就那个角落,质量部的小曾跟工程部的小齐搂搂抱抱,两个人还亲嘴呢!被好几个路过的看到了,现在的年轻人,就是大胆!”
兴奋的交谈终止于杜悦苍白的脸色跟前,她勉强维持笑容,心里却像煮沸的水,翻滚不休。
她不信这会是真的。可心却无可抑制地恐慌。眼前闪过的是曾雨露昨晚那张娇艳欲滴的脸,她这阵子不是一直和齐正磊搭班吗?
杜悦无力地走出厂房,在露天区域缓慢转悠,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心里乱得像一团麻。
“杜悦,杜悦,等我一下!”身后传来谁的呼唤。
她茫然转身,是夏楠。
“哎呀,我到处找你啊,杜悦!”夏楠一边嚷嚷,一边紧张地审度她面色,“你要冷静啊,这种事,发生了也就发生了,我早就告诉过你,他们早晚……”
“我没事。”杜悦的声音里充满慌乱,“你让我一个人静静好不好?”
她惨白的脸色让夏楠害怕,“杜悦,你别这样嘛,为了姓齐的那个混蛋不值得的!我刚才已经打电话给曾雨露了,她告诉我,是真的!杜悦,你真的……”
“我的事请你别管!”杜悦终于忍不住爆发,“我冷静不了,我没法当什么都没发生!”
所有的慌乱都在刹那间转变成怒火,她揣在口袋里的手紧紧握成了拳头,“我会去找齐正磊问清楚,我要他当面告诉我!”
夏楠呆呆地望着杜悦头也不回地走掉,她不明白她是怎么想的,难道还要再去碰一次壁才肯面对现实?
杜悦没有给齐正磊打电话,她需要他当面给自己一个交待。
没有哪一天的下午象今天这样难熬。她完全没有了工作的心思,除了勉强完成每个时段的样品送检外,她不再频繁地穿梭在生产线上。
她找了个僻静的角落怔怔地站着,耳旁反复回响着齐正磊去泰国前跟自己的一段对话。
“齐正磊,你会去多久?”
“两个星期吧。”
“两个星期……好长啊!你不许泡泰国妞哦!”
齐正磊用手上的资料轻拍了两下她的头,“杜悦,别发神经。”
头发被他弄乱了,杜悦索性松开了发髻,把乌发披散下来,在灯光的映照下,变成另一个妩媚的女子。
“怎么样,好看吗?”她微笑着问盯住自己的齐正磊。
他点头。
“等你回来,我们去西山拜大佛,好不好?你答应我的,跟我一起去求签!”
“呵呵,好。”
“不许反悔哦。”
“……哦。”
困意一点一点席卷上来,终于成为势不可挡的洪潮吞噬了杜悦,她靠着齐正磊坚实的肩,憨然入梦。
朦胧间,她能感觉齐正磊的手抚在她头顶,他的声音低到不可闻,“杜悦,你不会是说真的吧……”
杜悦突然心如刀绞。
在工作上,她总是小心翼翼,可她为什么从来没想过要在感情上也同样保持慎重呢?
为什么她就那么笃定,齐正磊肯定就是她的?难道就因为她跟齐正磊整天厮混在一起,就可以成为她对他不设防的理由?
下午三点,上中班的人陆续进入厂区。
杜悦在广场一角遥遥注视着在保安室打完卡嘻嘻哈哈走进来的员工。
很快,她看见了齐正磊,以及与他紧紧相挨着的曾雨露,两人的表情再自然不过,再愚钝的人也不难看出他们之间流淌的浓情蜜意。
杜悦握紧的双拳微微颤抖,她缩在屋檐的阴影里,有种被人从身后捅了一刀的感觉,很疼。
然而,片刻之后,她沮丧地返身朝厂房侧门走去。
她忽然失去了质问齐正磊的勇气,她已经犯下愚蠢的错误,不想再让自己成为一个笑话。
穿过车间狭窄的走廊,迎面而来的,却是她此刻最不想见的人——齐正磊。
“杜悦!你溜哪儿去了?不会是边上班边开小差吧?”齐正磊没事人儿似的打趣她,脸上洋溢着轻松的笑容。
那笑容让杜悦感到可憎,她无法忍受他的若无其事,她不信齐正磊对她的感情毫无知觉。
杜悦猛然跨步上前,拽起齐正磊的衣袖,不由分说把他往门外拉。
齐正磊吃了一惊,“你要干什么?”
他想甩开杜悦,无奈她抓得死紧,有点象亡命徒。他紧张地朝四处张望了几眼,所幸没人看见。
杜悦一直把他拉到厂房外堆垃圾的小仓库前才停下脚步,这地方有股刺鼻的异味,平时没人愿意往这儿跑。
齐正磊有些恼怒地瞪着她,“你又发什么疯?”
杜悦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一双本就非常明亮的大眼睛,此刻因为激动,更加闪闪发亮,“齐正磊,我有话问你。”
“……你说吧。”齐正磊看她的神色,隐约猜到了什么,表情有些不自然起来。
“你知道我喜欢你吗?”杜悦嗓音颤抖。
齐正磊眼神闪烁,低声嘟哝,“胡说什么呢!”
“我是认真的,请你回答我!”杜悦大声向他喊,心里却有想哭的冲动。
齐正磊顿时慌张起来,“你别嚷嚷呀!”
可是,他顷刻间就看到杜悦眼里摇摇欲坠的泪光,一呆之后,心里软了一软,轻声道:“我以为你跟我开玩笑的。”
“开玩笑?我什么时候跟你开过玩笑?”
她说要给他带好吃的,就给他带好吃的,她说会送他生日礼物,就真的花了半个月的薪水给他买了份礼物;她说他去了泰国会给他每天写封邮件,她也做到了。而他现在一句轻松的“以为你跟我开玩笑”就彻底抹煞她从头至尾的感情。
也许是觉得自己的理由的确有些苍白,齐正磊垂着头不再说话。
“你跟她,你们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尽管心象撕裂一般疼痛,杜悦却无法忍住不问。
“……我从泰国回来以后。”这一次,齐正磊没有回避地答了,这种事,他觉有必要说清楚。
“那么,你能不能告诉我,”杜悦艰难地咽了口唾沫,“你有没有喜欢过我?”
到了现在这一步,她已经不敢奢望他能回头,只希望他可以对自己说句实话,不要让她感觉自己过去的两年象个标准的傻瓜。
很久以后,齐正磊终于抬起头来,目光平静地望着她,“我没什么好说的,我喜欢的是雨露,就这样。”
杜悦仔细端详阳光下他依旧俊美的脸,他清澈的眼神,那曾经让她觉得能够融化一切的目光,此刻看起来是多么冰冷和绝情。
难道,一切都是自己的错觉?
杜悦瞬间有崩溃的感觉,不仅是因为齐正磊此刻的冷淡,更是对自己自信的彻底怀疑。
齐正磊深知快刀斩乱麻的道理,他不冷不热地安慰了几句,见杜悦没什么反应,自己又无话可说,便扭头走了。
杜悦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感到自己的心被撕成了几瓣,挥洒在凄凉的风中,瑟缩而卑微。
她的爱情,还没开花就已凋零得一败涂地。
第三章 飞蛾扑火
天完全黑了下来。
许晖关掉办公室的电灯,锁门出来。他习惯有规律的生活,即使是加班,也从不超过九点半。
行政大楼后面的停车场里,只有他的车还孤零零地停泊在原位。
他抬起手,正要按遥控开锁,黑暗里传来女孩哭泣的声音,抽抽搭搭的,在夜色中格外刺耳。
“谁在里面?”他收住脚步,沉声问。
啜泣声蓦地停止。
许晖怀疑是某个受了委屈的工人跑来这里发泄,他以前也遇到过几次。
喊出那一声后,他立刻心生懊恼,如果对方向自己哭诉,或者拿他当包公要求讨个公道,他管还是不管?他一向不喜欢惹麻烦。
过了好一会儿,终于有个人影从漆黑的背景里迟疑着现了身,借助昏黄的光线,许晖看清那人的脸,顿时一阵惊异,“杜悦?”
杜悦已经在停车场深处呆坐了一个多小时,她无处可去,只能在这里独诉悲伤,此刻被迫站起来,只觉得两条腿又麻又痒,她也认出了面前的人是许晖。
顾不得其他,杜悦擦了擦脸上的泪水,低头欲走,明知这样很失礼,但她不知道该怎么跟许晖解释。
“等等。”
杜悦犹豫了一下,还是站住脚步,但没回头,不管许晖要盘问自己什么,她都打算来个缄口不语。
许晖却没有走过来,他钻进车内,很快把车倒出来,开到杜悦身边,“上车,我送你。”
杜悦有点意外,对他摆了摆手,“谢谢,不用了。”
车子向前滑了一段,忽然一个转弯,拦在杜悦面前,把她吓了一跳,没想到平日里斯文和善的许晖也有这么蛮横的时候。
许晖的脑袋从落下的车窗里探出来,严肃地盯视着她,“不管发生了什么事,先上车再说!”说完,他把副驾的门推开。
这副不容拒绝的架势征服了杜悦,她默不作声钻进车内,又把门关上。
出园区的路上,两人没有一句对话,多年的经验告诉许晖,此时自己最好保持沉默——以杜悦眼下的状态,他问的任何一个问题都不可能有圆满的答复。
杜悦的神经从一上车就绷得紧紧的,随时准备抵御许晖的问题。然而,紧张了两三分钟,许晖却一言不发,她反倒有些好奇起来,不知道对方葫芦里卖什么药。
园区的马路两旁,除了街灯和厂房里投射出来的白色光线外,没有任何其他色彩。杜悦靠在窗边, 咬着指甲眺望天际寥落的星辰,一时竟有种不知今夕何夕的恍惚感。
“你住哪儿?”许晖冷不防开口,把她迷蒙的思绪一下子拉回到现实。
顿了片刻,杜悦却答非所问:“我不想回去。”
回去了就要面对曾雨露,如今,她俨然是胜者,而一向不肯服输的自己,无论再怎么武装思想,都逃不过败给对方的事实,这是杜悦最受不了的。
许晖听出她回答中的凄楚,虽然不清楚为了什么,他还是对她产生了怜惜之意。
“晚饭吃了没有?”他放柔了声音问。
经他提醒,杜悦蓦地感到一阵饥饿感。
“还没。”她低声回答。
十点了,多数饭馆已经关门。许晖把车停在靠近自己寓所的一条酒吧街,除了公司的应酬,他晚上不太喜欢出去乱逛,不过这条颇为时尚的小街倒是来过数次,这里有家特色酒吧晚上供应的辅助夜宵味道还算不错。
杜悦跟着许晖走进店堂,里面人不多,光线低柔舒适,给人温馨的感觉。
“想吃什么,随便点。”许晖一边脱下外套一边随口吩咐。
杜悦翻开点单,脸上露出无措的表情,她没想到这么不起眼的小店,东西竟然这样贵。
服务生含笑耐心地守候在一旁,而她则一页页不停地翻看,脑子里一片空白,她觉得今天倒霉透顶,什么都在跟自己作对似的。
手上的点单冷不丁被许晖抽走。
“我来吧。”他淡淡说了一声。
杜悦听着他有条不紊地跟服务生交待,暗地里长舒了口气,脸上却隐隐发烫,她原本以为自己今天对“害臊”这回事已经没感觉了,否则何以会搭上他的车,还跟着他跑这么远来吃东西?
当一盘香喷喷的香菇鸡肉焗饭端到杜悦面前时,她所有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去,什么失恋、痛苦、难堪,在饥饿的时候,都抵不过一份美食来得真切。
她吃得很专心,从第一勺开始就没把头抬起来过,许晖还是第一次见到胃口如此好的女孩,他想让她慢点儿吃,又担心让她难堪。
杜悦心满意足地把最后一勺饭塞进嘴里,拿起湿巾抹了抹唇,目光掠过对面的许晖,他正喝着咖啡,目不转睛注视自己。
“你不饿吗?”她不好意思起来,仿佛刚刚意识到他的存在。
许晖笑着摇头,又问:“吃饱了吗?不够还可以再叫。”
杜悦脸红了,“谢谢,我已经饱了。”
理智恢复,她顿感歉然:“我……会不会耽误你的时间?”
“不会。”他惜字如金似的回答,又招手替她要了杯奶茶。
等待的间隙,杜悦环顾四周,大多数人都在喝酒。
“这里是……酒吧?”她谨慎地问,她以前从没进过酒吧。
“嗯哼。”
杜悦犹疑了一下,舔了舔唇,小心地问:“我……能不能要一点酒?”
许晖讶然,仔细端详她面色。
杜悦发亮的眼睛里蕴藏着某种渴求,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但还是挥手把服务生召唤过来,低语两句,很快,一瓶红酒出现在他们桌子上。
红酒初入口时微涩,啜饮顺畅后,又有种甘洌的清醇,直沁心脾。
许晖欣赏着杜悦把一杯红酒当饮料那样喝得一滴不剩,他并不想教她所谓的正确饮法,她喝酒的气势已经震慑到他。
不禁想,这个看似普通的女孩身上,究竟还埋藏着多少会令自己惊异的潜质。
她为什么会哭?
他猜测是因为高纯。高纯的脾气他很清楚,泼辣直接,有时完全不给人留情面,被她骂哭的女孩不在少数,因此也得罪了不少人,如果不是戴高阳替她压着,即使再聪慧也很难在世铭做得下去。
杜悦应该是个爱面子的女孩,即使挨了训也不太可能当场发作,但找个地方独自舔伤口这种行为,许晖不觉得意外。
搁下酒杯,杜悦瞥见许晖眼里那抹似有若无的笑意,她立刻明白自己又失态了,不过这次她却没觉得难堪,也许是酒精的缘故。
“你不喝吗?”她朝他友好地笑笑,这一顿明摆着是他请了,她有必要表示下感激。
“我要开车。”许晖慢悠悠地答,“你酒量不错。”
杜悦听不出他是赞赏还是讥讽,眨巴了下眼睛,如实道:“我们家每年都要酿一大坛子米酒,那种酒很甜,不象果酒这样涩口,但是后劲比果酒足,我从小就喝,但从来没醉过。”
她想到了什么,脸上飞快闪过一丝笑意,“每次回家,我弟弟都会去酒坛里偷舀几勺出来,我们分着喝。”
许晖看着她脸上陡然增添的几分活泼,蓦地想到他第一次注意到她时,她正在给弟弟挑手表。
他很难理解这种姐弟情,因为他没有兄弟姐妹,父母在他中学时期即选择了离异,他跟母亲相依为命多年。在他工作一年后,母亲因病撒手人寰,为此他消沉了很久。
父亲离婚后很快又结了婚,对方也是离异家庭,有一双儿女,许晖因为母亲的关系,跟父亲一向疏远,跟那对名义上的弟妹更是形同陌路。
不过,他喜欢杜悦提起弟弟时候的表情,真挚温暖。
他们渐渐聊了起来。
许晖发现,褪下身上披覆的谨慎外衣,杜悦其实很能讲,尤其是聊到她那个顽皮的学生时期,她怎么象个女侠一般保护尚且年幼的弟弟,讲着讲着,她几乎有点得意忘形了。
今晚的杜悦确实有点异常,她急需做一些事,说一些话来迅速覆盖掉爱情败北后的颠乱和惶惧。
她的手机在包里响了好几遍,如果不是许晖提醒,她真不想接,今晚,她不想听到任何人的声音,当然,除了坐在她对面的许晖,她越来越觉得他是个不错的听众,安静、耐心,象个绅士。
电话是夏楠打来的,这已经是她下班后第五次打来。
“我真的没事……吃过了……好……”杜悦的声音忽然尖锐起来,“这跟我没关系,我不想知道……不用等我,对!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去……就这样,拜拜!”
说完,她果断关机。
从她愤懑的表情中,许晖猜测这个电话一定触到了她的痛处,但他还是什么都没问,他没有打听别人隐私的习惯,况且,如果真的是因为高纯,他能做的仅仅是无关痛痒的安慰,杜悦不会满意,而他也不想卷入其他部门的恩怨。
把手机扔回包里,杜悦再度抬头,目光与许晖的对上,她咬了下唇,“你……一直没问我怎么回事?”
许晖没想到她会主动提及,想了想,道:“如果你愿意,就说说吧。”
他平淡的口气不带起伏,仿佛没什么事是大不了的。
杜悦挣扎了一番,低下头去,“不,我不想说。”
许晖耸耸肩,随她。
也许是为了要挽救被自己破坏掉的和谐场面,杜悦振作精神,努力让自己爬出沮丧的水面,她需要不断聊天来填补此刻内心的虚空。
“对了许总,”这是今晚她第一次喊他“许总”,许晖收回张望的眼神,有些漠然地注视着她。
“为什么你最近老拿一些线上的问题来考我?”这是她久已想问的问题。
许晖下意识地端起咖啡,想喝一口,但杯子已经空了。
他笑了笑,“你觉得呢?”
杜悦作沉思状,然后狡黠地:“你……不会是想提拔我当工程师吧?”
话一出口,连她自己都觉得惊异,在如此混乱的心境下,还能不忘为了自己的前途向领导旁敲侧击。
许晖先是一愣,继而发出笑声,这点他可从来没想过,一个文科背景的女孩子去当工程师?
他的笑让她无所适从。
“你就这么想当工程师?”
许晖无法理解,那些在线上奔波的工程师,永远都是衣服前襟沾着油渍,头发里随时都能扒拉出几丝铝屑来的狼狈样子。
“为什么不?当上正式的工程师,薪水可以涨两级呢。”杜悦嗓音闷闷的,沮丧再次像潮水一般涌来。
许晖收敛笑容,打量着她酒后愈发娇艳的面容,一双汪着水眼眸灵动晶亮,仿佛聚满璀璨星光,但转瞬间,又归于落寞。
他明白是自己的笑给了她打击,挑破了一点原本被她寄与期望的可能。
“你不适合当工程师。”他看着她的眼睛说。
“为什么?”若在平时,她会懂得如何调整自己的心态,可是今晚不行,她心头失衡,有一触即发的危险。
“只要给我机会, 我不信我会不如别人!”她继而冷笑,“不是说你们个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吗?你不帮我,是不是因为得不到任何好处?”
许晖知道她会错意了,她一定受了不少委屈,而自己,很不巧撞到她枪口上了。
不过听她的心声,原来跟别人没什么不同。
不知为何,他忽然想逗逗她,手上把玩着空杯,悠然问:“那么,你说说看,如果我帮你,我能得到什么好处?”
一阵让人窒息的沉默。
许晖心里也懊恼起来, 他听到自己轻佻的口气,但这绝非他真心想表达的。
半晌,杜悦脸上的红晕才渐渐褪去,冷然道:“你说得对,帮我,你得不到任何好处。”
走出酒吧时,杜悦踉跄了一下,许晖及时扶住她,并朝地上扫了一眼,没什么障碍物绊到她。
杜悦喝醉了。
许晖因为她一上来就吹嘘自己从小就会喝酒,便当真以为她酒量了得,由着她把红酒当成解渴的饮料喝得精光。
杜悦没撒谎,她确实从来没醉过,因为她每次都只喝一小杯。
幸好,她喝醉了不吐,也没什么反常的举止,只是一味沉默,似乎还没从刚才的打击中恢复过来,这让许晖有点内疚。
他把她扶进车后座,给她选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皮椅散发出淡淡的漆味混合着车用香水的气味让她有点昏昏欲睡,她索性溜下去,完全躺在了后座上。
车子很快汇入如水的车流。
“你还没告诉我,你住哪里?”
许晖连问几遍,后面的人没任何回音,他朝后视镜里张望了一眼, 杜悦闭着眼睛,呼吸平稳,完全把那里当成了她的床。
她的睡姿看上去有些可怜,象只受了伤又无力还击的猫。
许晖沿着外环路漫无目的开了一阵,他在思考,究竟该拿后座上的人怎么办?
他手机里存有IT部夏楠的号码,但他不想联系她。他不想让人知道今晚他跟杜悦在一起,他几乎可以预料到之后的种种传闻,而他不想让自己深陷任何麻烦。
再者——他又朝后视镜里瞥了一眼,内心深处,他似乎也不太希望她回去,他想多陪她一会儿。他说不清是为了什么,更不愿意深想,也许每个单身的人都会本能地抵抗午夜的孤寂。
在一个十字路口,他不再犹豫,猛地一打方向盘,向左拐弯后,用力踩下油门,朝着自己的公寓驶去。
在地下车库停好车,许晖下来拉开后座的门,杜悦还蜷缩在那里,睡得正香。
“杜悦,醒醒。”他轻轻推她,“我们到了。”
她困乏地睁不开眼,呢喃了几句作为抗议,随后将身子团紧,接着睡。
许晖哭笑不得,他没法在阴冷的车库里守她一夜。一咬牙,他探身进去,一手抄在她腿弯处,一手扶在她背上,将她抱了出来。
电梯门启开,又阖上,悄无声息直抵30楼。
夜深人静,走廊里连个鬼影子都没有,许晖抱着杜悦无惊无险地进了门。
他租住的是一套单身公寓,风格俭约,除了唯一的卧室,视野里没有任何阻隔,一览无余。
他不想把杜悦安置在卧室的床上,自己都觉得有说不出的暧昧, 站在客厅中央朝四周环顾一圈,没别的地方可选,只有沙发了。
杜悦真是个贪睡的家伙,从车里折腾到室内,竟然没睁开一下眼睛。把她安置妥当后,许晖从橱柜里翻出一条薄毯,替她盖上,然后自己去浴室冲洗。
沐浴完毕出来,杜悦还是纹丝未动,他站在她面前,俯视她酣然的睡颜,莫名地感到一丝烦躁。
他给自己倒了杯威士忌,重回杜悦身边,在地板上坐下。
这真是奇特的一夜,他居然在自己的寓所里,守着一个不怎么熟悉的、且浑身上下散发着酒气的女职员。
许晖不紧不慢地喝着酒,想着这件事情的不可思议性,微微摇头。
然而,在这荒诞中,他又感觉到一丝很难言说的暖意,因为今晚,他再也不是孤单一人。
他撇头望了眼杜悦,这个人大概比自己更不开心,不过,他还是有些羡慕她,因为她还年轻,还有机会重来。
至于自己,虽然过着还算体面的日子,但早已失去理想,无论是工作还是生活,他都缺乏杜悦那样拼搏的热情。
等你经历过一些事,到了一定年纪,即使强迫自己,都无法再凝聚起热意来。
他饮了一大口酒,让辛辣的滋味充盈周身,拒绝再去思考这种没有出路的问题。
杜悦在梦里见到让她又爱又恨的齐正磊,他嘴上向她诉说着什么,从表情上来看,应该是绝情的话。她想听又不敢听。然后,他停止,转身,渐渐走远……
“你别走,别走!”杜悦撕心裂肺地朝他吼。
他怎么能这样待她,他们相处的点点滴滴让她无论如何不能相信他对她根本没有情意!
许晖看到杜悦动了一下,脸上出现痛苦的表情,紧接着,她的嘴里发出含混不清的声音。
她一定是做噩梦了。
他抬起手,在半空中稍作停顿,继而还是伸了过去,轻拍她的肩,想让她有所舒缓。
她的肩部浑圆滚烫,象个火球,许晖一惊,下意识地探手去抚她额头,一片冰凉,他松了口气。
手刚要缩回来的时候,突然被杜悦抓住,她把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表情终于柔和下来。
许晖心头一阵狂跳,象被人点了穴,又似给人窥见了内心不可告人的隐秘,他无力地挣了一下,却没能摆脱杜悦的掌控,她力气大得蛮不讲理。
他的手被迫压在她暖暖的脸上,触摸她柔软细腻的皮肤,那或轻或浅的呼吸吹向他的手腕处,渐渐地,他的身体起了熟悉的反应。
没有矛盾太久,他就伸出另一只手,轻抚杜悦乌黑的发,光洁的颈,圆实的肩,再往下,是曲线柔美的腰身,他的呼吸逐渐急促起来。
许晖承认,自己并非谦谦君子,一直以来,他保持低调,只不过是不想给自己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这一刻,在时钟清晰的滴答声中,在意识模糊不清的杜悦面前,他不得不承认,他是渴望得到她的。
他希望能用她的滚烫,来驱逐长久伴随着自己的阴郁和寒意,那是只有他自己才了解的另一面,那个不为人知的另一个自己,已经孤寂冰冷了太久。
他欠身过去,把脸埋进她的发,“杜悦,杜悦……”
杜悦在没有任何前兆的意识中,忽然睁开了眼睛。
让人昏昏欲睡的橙色灯光下,她看到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耳边,似乎有人在低唤她的名字,沙哑而温柔。
她挣扎了一下,终于看见有个身影与自己近在咫尺,他把埋在她发间的脸抬起来,灼灼的目光中含着狼一般的气息,一言不发地注视着她。
这张脸似曾相识,但她的意识还弥留在刚才的梦中,后脑勺疼得厉害,怎么也无法跟现实衔接起来,“我……”
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嘴蓦地被堵住了,热烫的感觉席卷全身。
犹如一把火,将她混沌的意识点燃,在熊熊的火光中,一切埋藏在水面下的痛苦被再度照亮,她终于想起来这一天都发生了些什么。
她发出一声来自心脏的痛楚呻吟,为什么记忆如此顽强,在她醉了的时候,还能清醒地提醒她有过的失败,而这失败连二十四小时都没过,她要怎样才能抵御它还将持续带来的疼痛?
忘了它吧,想尽一切办法忘了它!
她忽然发狠似的展开双臂环绕住许晖的脖颈,以相同的热情去回应他的噬掠,犹如一个置身冰天雪地的人,有人扔给她一个暖炉,她迫不及待地抱在怀里,不敢去问来历,生怕一切成空。
许晖对她突如其来的热情感到意外,身子在短暂的僵滞后,他终于放下所有顾虑,象狼一样娴熟而疯狂地对待到手的“猎物”!
他的神经被刺激得异常兴奋,他觉得自己的灵魂已然飞奔出窍,它高高地悬在天花板处,用陌生的眼神低头俯瞰自己。
他有种错觉,那个疯狂地与杜悦纠缠在沙发上的人根本不是他——自己何曾有过如此失控的时刻!
残存的理智还在彷徨地拷问自己,他能这样吗?
但是,比他更疯狂的是杜悦,她在他身上点了一把火,熊熊的火焰简直要把两个人都吞噬殆尽……
当疼痛一波一波如汹涌的潮水般袭来时,杜悦突然找回了一些意识,她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呆滞起来,她知道自己错了,模糊的意识里掠过一丝悔意。
然而,为时已晚。(《意乱相逢时》 作者:兰思思)
(篇幅有限,关注狗年还做单身狗,私信关键词“守身如玉” ,阅读后续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