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物园奇案之火烧相亲的猩猩
曾在武汉参加一个媒体的活动,记者们凑在一起说起自己采访过的奇葩事情。有位当地的老哥说他遇到最古怪的事情是一个伤害案。报案的小伙子那天去相亲,对姑娘十分满意,双方都挺有感觉。但是回家路上一肚子幸福感的小伙子却忽然遭人群殴,还被警告离姑娘远一些。
莫名其妙的小伙子以为是女方劈腿造成自己挨揍,愤怒地报案后经警方调查,却发现是姑娘的弟弟没看上这小伙子,这位任性的老弟觉得姐姐可能被骗走,于是叫了几个小哥们儿大打出手。
结果,记者去采访时发现小伙子和打人的弟弟一人一对熊猫眼——事情败露后那位思维奇葩的老弟被姐姐暴打了一顿……
咋忘了捏,这是武汉的妹纸啊!
相亲居然能相成熊猫,这事儿十分古怪,然而在老萨看来,这在人类中可算奇葩的事情,要是放在动物界实在不算什么。
曾经听资深灵长类饲养员梅子讲过动物园里猩猩的相亲,结果竟然落到猩猩被火烧的地步,那才真叫让人哭笑不得呢。
事情发生在我国最大的动物园。这里既是咱们饲养动物品种最多的地方,也是各种珍稀动物的繁育基地。其中,猩猩的繁殖,曾经是一个令人头痛的事情。
尽管类人猿中有黑猩猩、大猩猩等不同名目,但动物学界单独提“猩猩”通常指生活于东南亚的红毛猩猩。
猩猩本身属于四季都可以怀孕的动物,而且对感情需求比较丰富,完全不像熊猫那么木讷——咱们的国宝如果生在动物园,通常会憨到没有性别概念,需要工作人员放熊猫的黄色小电影给它们看才能开窍。
从这个角度来说猩猩的繁育从技术角度不是很复杂,但它受到另一个因素的困扰,那就是数量问题。
到2014年为止,猩猩家族里只有红毛猩猩发现过化石,而且证明它百万年前曾经在中国南方的广阔地域生活过,当时和熊猫、剑齿虎、中国貘等共同构成了大熊猫-剑齿象动物群。《吕氏春秋》甚至大谈“猩唇”的美味,可见直到文明时代,中国仍是有猩猩的,这种与猩猩相关的记载一直延续到清代。
我国广西发现的部分猩猩牙齿化石。
只是随着气候的变化和人类的开发行为加剧,红毛猩猩逐渐退出我国,18世纪后,中国的猩猩不再见到踪影,只有在东南亚的热带岛屿上可以找到它们的栖息之地了,属于世界级的珍稀保护动物。栖息于热带雨林,猩猩分布区从未北过长江,所以金庸《碧血剑》里面让明朝的陕西出现两头猩猩,那肯定是谁家的宠物跑了。
建国以后,我国动物园建设走向正规,大家可以见到红毛猩猩了。它们最初都是舶来品,进口这种珍稀的大型类人猿不但价格高昂,而且根本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直到上个世纪70年代,我国的某个动物园要是能有头红毛猩猩,仍然是值得自豪的事情,会被当做镇园之宝的。
然而这样一来,本来就数量很有限的猩猩在中国的分布便越发分散了,猩猩们面临着找不到对象的危险,而这件事,则不需要信访部门介入,动物园会替他们头疼的。
动物园的繁育中心,一大任务便是建立各动物园动物的清单和谱系,看看怎么能够让“适龄青年”产生后代又不要出现近亲结婚的“违法行为”。
所谓“适龄青年”带引号不完全是为了避免有些狭隘的人类不满,还因为动物中颇有一些奇异的家伙——图中的熊猫英雄母亲白雪,在相当于人类80岁高龄的时候,仍然一产一对双胞胎,所以,动物繁育不完全是“青年”的事情。
话说北京的动物园里,便有一头深受大家喜爱的母猩猩,早已经到了婚龄,却始终找不到合适的伴儿。让园里再买进一头公猩猩财务科不干,从别的园调猩猩过来不是不可以,但人家要求拿俩熊猫来换……这个买卖当然不能成,你以为养猩猩能养得不识数吗?
解决的办法是“借”,也就是从其他动物园借一头公猩猩来成亲,等这边有后了再送回去。结亲的时候就想着拆,虽然从人类的伦理观念上来说不太人道,但对动物来说总比人工授精的手段要自然一些。
经过统一排序,对血统的筛查,最后确定了天津动物园的一头公猩猩来北京“入赘”。
天津动物园也没有第二头红毛猩猩,这头公猩猩在那里也很孤单,所以双方动物园都认为是两全其美的事情,甚至天津那边还提议让它们的公猩猩在北京多呆一段,条件是北京的猩猩所生第二头幼崽要归属天津。
这一点北京方面毫不犹豫地答应了。除了繁育,动物园上下还有一个期待,那就是通过这两头猩猩的同时展出,让游客们真正了解红毛猩猩这种动物。
此前,北京和天津的游人,很多人对于猩猩都有错误看法,而错的内容却不相同。
这是北京部分游人心目中猩猩的形象。
而这个呢,则是天津部分游人心目中的猩猩。
之所以产生这样的不同认识,是因为猩猩雌雄个体间存在着巨大的差异。母猩猩有金红色的长毛,柔顺可爱,而论个头则公猩猩更大,尤其是长了一张仿佛面具的脸孔,给人阴险凶狠的感觉。
也许因为这种令人畏惧的长相,在各国,包括我国仫佬族的传说中,可见到很多猩猩强抢民女特别是长发美女的故事,把它们形容为似人非人,似妖非妖的怪物。这些传说中的反面角色都是公猩猩,而没有母猩猩什么事儿。
据说仫佬族女子戴这种把头发盘在里面的大帽子,目的便在于欺骗喜欢长发女生的猩猩。
正因为雌雄个体的巨大差异,使只见过母猩猩的北京人和只见过公猩猩的天津人有了对这种动物的不同片面认识。所以,能够把公猩猩和母猩猩共同展出,对于游人来说,是个不可多得的好运气。
就这样,天津的公猩猩被送上串笼,在饲养员的押运和保护下,启程前往北京,按照计划开始了相亲的活动。
大家都为这门亲事忙得脚不沾地,却忘了问一下猩猩的意见。
猩猩的心理学,至今也不是人类所能掌握的……
作为饲养员,对于动物的了解有时比动物学家更丰富。
比如,如果天津动物园要求给猩猩二胎上天津户口的要求,动物学家估计会反对,他们会告诉天津方面母猩猩生产后要带小猩猩,此后有好几年不会再怀孕,这是个注定赔本的设想。
然而,动物园的饲养员就会给出不同的答案——只要小猩猩出世后把它带走进行人工喂养,母猩猩会误以为幼崽夭折而很快进入新的繁育周期,这是个双赢的买卖。
然而,饲养员也不是万能的。
“猩猩的相亲机会不多,我们没有经验。”梅子说,“天津动物园这头公猩猩看着凶猛,实际上它的年龄不大,属于刚刚成熟的,与北京的母猩猩相比算是小弟弟,我们也没想到猩猩对姐弟恋有意见啊。”
新加坡的明星猩猩阿明,据说能自己拿钱到自动贩卖机买饮料,这样知性的动物在择偶方面怎么可能不琢磨琢磨?
只是梅子她们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那么极端的地步,“姐弟恋”的安排很不妥。
要说饲养员们对猩猩的姐弟恋毫无担心,也不是很公平的,至少梅子就有过担心,怕年轻气盛的外来公猩猩欺负自家的猩猩,所以在给猩猩合笼之前对公猩猩的举动观察十分细致。
“那是头很漂亮的公猩猩呢,当然,我是说按照猩猩的标准而言。”梅子说。
猩猩相亲当然不可能带到非诚勿扰去,那样孟爷爷可能要疯。
当然如果孟爷爷想扩展一下业务范围,个人认为也不是坏事。
相亲的场地就是猩猩馆,那里室内有空调,室外有运动场,应该有助于猩猩培养感情。最初把两只猩猩隔离开来,要观察后觉得双方比较有相处的意思,才能将它们合笼。
观察的结果,是认为两头猩猩有结亲的希望。
梅子她们观察的是公猩猩,这家伙一见到母猩猩便显得很兴奋,不时到隔离两者的笼网前呲牙咧嘴,而且会追逐母猩猩的气味走,这些都是猩猩发情的表现,情况颇为乐观。
而另一组观察母猩猩的饲养员认为那边不是十分积极,没表现出很强的求偶欲望,但是,她的行为同样出现了不寻常的变化,包括表现不安,经常到隔离双方的笼门前徘徊等等,说她不积极只是没看到她很注意公猩猩。
“可她肯定是注意的,不然没事儿往隔离网上趴什么?”有的饲养员这样分析。
不管怎么样,公猩猩的表现显示他很满意,母猩猩……大家认为她有点儿矜持,但只要慢慢培养感情,这么漂亮的公猩猩她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于是,就把笼子打开了,两头猩猩之间再无阻隔。
一开门,那头早就在搔首弄姿的公猩猩嗷地一声就冲了过去。
怎么让我想起了这个镜头?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母猩猩的反应比公猩猩还激烈。
反应激烈指的是扑过来飞吻还是拥抱?
都不是,母猩猩也是嗷地一声,却是咬牙切齿地猛扑过去,一伸爪子就给公猩猩来了个满脸花!
这个刺激可能太强烈了,通过窗口观察的梅子明显看到面目狰狞的公猩猩露出了一个惊讶的表情。但不等它有所反应,母猩猩又一口咬了过来,迅雷不及掩耳,让饲养员们连准备好的水枪都没来得及使用。
猩猩的牙齿可不是摆设,咬上一口估计就要变笊篱的。
好在公猩猩反应也很灵敏,一个高难度的转身翻腾三周半的动作,好歹躲过了这一击。看来刚才被抓到,只怕还是猝不及防的成分居多。也是啊,人类相亲的时候,即便是再谨慎的小伙子,也不会和媒人讨论姑娘有没有暴力倾向这种问题吧?
这时候,梅子突然意识到这次相亲变成暴力袭击的问题在哪儿了——园子里头的这头母猩猩,从来没见过公猩猩,而按照动物学家的描述,野外的猩猩是小群生活的,相对于公猩猩更多依靠本能,母猩猩则是在群体中逐渐“学习”到性别差异的。
所以在这次相亲中,母猩猩可能根本没有意识到这些愚蠢的人类在忙活什么,她没有意识到来的可能是如意郎君,而把公猩猩当成了对自己领地的入侵者!
这也解释了母猩猩为什么不断到隔离的笼网前徘徊,她在想啊——凭什么我的地盘被割走了一半?而公猩猩扑向“花姑娘”的动作,让母猩猩误会了,认为这家伙是得陇望蜀,还想把自己另一半的领地给抢走。
猩猩是有领地意识的动物,如此得寸进尺,是可忍孰不可忍?所以母猩猩直接就爆发了。
而另一个糟糕的地方便在于“姐弟恋”的安排,正常情况下母猩猩体重只有公猩猩一半多一点,但这头公猩猩是刚刚成年的,放在人类中便是那些公鸭嗓的小男生,而母猩猩已经完全长开了,是一个真正的“壮妇”。
年龄的差异多少拉平了双方的实力,再加上母猩猩是本土作战,理直气壮,打出一个王宝钏痛殴薛平贵的结果也不奇怪啊。
然而,就在这一瞬间,“战事”又发生了新的变化——面对母猩猩的疯狂进攻,公猩猩抱头鼠窜,竟然窜出了笼舍,逃到了猩猩馆的室外运动场,这下子,它们完全脱离了梅子等饲养员的监控。
动物场馆的设计大同小异,通常包括一个可以从内部参观,便于动物休憩和躲避风雨的室内馆,还有一个盆子型,带有高高围墙的运动场。
“人急上房,狗急跳墙,这句话我算是信了。”梅子说。当她们跑到外面的时候,只听周围的观众山呼海啸,猩猩馆外被围得水泄不通,但当她们正要往里挤的时候,人们又轰地一下掉头四散,险些把饲养员们撞倒在地。
近前一看,才发现母猩猩还在疯狂地追击公猩猩,而体型至少不处下风的公猩猩毫无反抗之意,只是尖叫着四处逃避,被咬急了的时候竟然如同跑酷一样蹬着墙连跑几步,再向上一蹿,够到了运动场围墙的顶儿!观众被它这个动作一吓,才作鸟兽散的。
不过,饲养员们开始并没有多紧张,只是想着怎么把公猩猩救出来。这是因为我们的猩猩馆设计上有很高的安全系数,围墙本身很高,顶上还有一圈电网呢。
然而,就在饲养员们呼叫,扔鞭炮,吹哨都无法制止发了性的母猩猩时,公猩猩再次向上攀爬逃命,竟然一把抓住了电网。
按说,动物园的电网是老虎也无法逾越的存在,那公猩猩也被电得一个跟头摔了下去,但它疯狂的一抓竟然把电网也同时扯了下来,在噼啪的短路声中,电网失去了作用!
这可是从来没发生过的事情!在瞠目结舌的饲养员面前,那头公猩猩再次向上一蹿,竟然蹿上了墙头!
虽然对猩猩来说,这是逃命之举,但如果它脱出生天,那就该轮到全园的游客开始逃了。
幸好,这一瞬间,正在猩猩馆前打扫卫生的大爷眼疾手快,大扫帚向前一抡,把立足未稳的猩猩一下打了下去。
这只是措手不及,危机并没有过去,猩猩发了狠,拇指粗的钢筋都能掰弯,如果它再往上蹿,大爷又不是扫地僧,靠扫帚再次把猩猩打下去的可能性太小了。
好在这时饲养员已经反应过来,一个经验丰富的饲养班长抄起一只拖布,用打火机引燃了前面的布条,在猩猩再次蹿上来时一个健步冲了上去,燃烧的烈焰正杵在公猩猩的脸上。
全身都是易燃物啊……
这位饲养班长处置可说十分得宜,猩猩是怕火的,面对熊熊燃烧的拖布根本不敢撄其锋,只好满地乱跑和母猩猩周旋,同时不断朝上看,瞧瞧那个可怕的东西还在不在。
拖布能烧多久?眼看火要熄灭,班长一指旁边的徒弟:“你,把工作服脱下来。”
工作服被顶在了拖布头上,火焰又炽烈起来,然而,一会儿又快要烧完了。
“你,把衬衣脱下来!”
“你,把外裤脱下来!”
“你……”
还好在徒弟仍然保留有一条内裤的情况下,工作人员把消防水龙拖过来了,水瀑分开了那一对儿欢喜冤家。
这次相亲就这样失败了——就算是饲养员对母猩猩说清楚原委,母猩猩愿意尝试一下,公猩猩恐怕也不会有这样的胆量了。
更不肯继续努力的是天津那边的饲养员。小姑娘委屈地看着自家猩猩被烧得东一块西一块的皮毛,大声抱怨:“我家猩猩有这么危险吗?下面打上面还要烧,这地方太野蛮了啊!”
“我们还真没法反驳她。”梅子说。
其实,了解这个故事以后,老萨觉得,最应该祝福的就是法国这位英俊的总统——兄弟,你真是幸运啊。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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