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 | 周世玲 李鹏亮
编辑 | 卢伊
新冠康复一个月后，李方至今未能结束隔离，这让他很难受。
莆田疫情于9月暴发后，李方所在鞋厂是传播点之一，包括他在内的多位员工均被感染。
未料，康复后，多人多次复阳，导致疫情至今近两个月，他们仍未能回到正常生活，甚至还有可能再隔离49天。
眼见隔离期一再延长，“反反复复不知道这种日子要过到什么时候”，加上工资迟迟不发，“基本的生活保障没有着落”，让人心里焦灼。
莆田疫情暴发后，一名患者正在医院接受治疗（受访者供图）
新冠康复一个月仍未解除隔离，遭遇巨大精神经济压力
李方是贵州人，在福建工作多年。今年上半年，他经人介绍到莆田鞋厂上班。没承想几个月后，这里就成了疫情重灾区。
9月10日左右，新加坡返莆人员林某杰的小孩被查出核酸阳性，“政府顺藤一查，他老婆就在我们厂里面，通知我们当天晚上做核酸检测。”
次日早上，李方等人还在上班，厂里接到通知，说多人核酸阳性，“厂房要停下来，待在宿舍里面不能出去”，当晚员工开始有序隔离。
鞋厂里出现阳性人员后，身穿防护服的工作人员前来进行安置处理（受访者供图）
李方当天的核酸检测为阴性，但身为管理人员，他需要协助员工隔离，隔离时才出现身体不适，发起高烧，9月13日终被确诊。
他后被送到莆田附属医院治疗，10月12日康复出院，转至当地另一家医院隔离观察两周后，于10月26日晚被送到枫亭锦江大酒店进一步隔离至今。
确诊近两个月，看到好些同厂员工出院后因复阳延长隔离期，李方坦言，“以前还有意志力，对疫情有打败的信心，但（现在）所有生活压力压在头上，整个人精神不振，想得太多。”
李方家里经济情况不太好，两个女儿还在上学，父母也患有肝硬化晚期、尿道感染等病，需长期吃药。
隔离期间，母亲在老家病发吐血，送到县里医院抢救，所幸人救了回来。李方回不去，还是和厂里借了钱，才垫上医药费。
年初，李方还患上糖尿病，需要持续胰岛素治疗，但隔离期间药物全需自费，又是另一笔费用。
疫情前，他在工厂保底工资有数千元，产能好时可达一万多元。但工厂出现疫情后，至今没发工资，而工厂10月17日已重新开工，搞得李方“心里面很憔悴，整个人都崩溃了”。
他认为在厂里被感染应该属于工伤，但“厂里没有一个明确方案给我们，（比方）什么时候发工资，这样一直拖。”
对此，工厂未向记者做出回应。
未明确的还有隔离时间，也让李方心里焦灼。
10月初，李方在莆田秀屿区医院医学观察时，核酸检测也出现时阴时阳（受访者供图）
他的同事早一步出院康复观察，原先接到通知要求在酒店隔离14天，后因陆续出现复阳，通知改为在酒店隔离21天，且居家隔离28天。
“（等隔离结束都）快过年了，可能都给家里面带不了一分钱。”李方想不通。
他希望工厂尽快发工资，也“很想出去赚钱，养家糊口，不要给国家还是疫情工作带来太多的麻烦”。
康复观察期间多次复阳被延长隔离期，后续还要至少隔离49天
李方现在最怕复阳。
因为一旦复阳，或将被重新送回医院隔离观察，这将意味着隔离期又要大幅延长。
就李方了解，已有至少三位同事在酒店隔离期间因多次复阳被送医。有人哭着上了回医院的车，孩子看到也跟着大人哭。
复阳的患者被送回医院进行医学观察（受访者供图）
李方怕自己也会重蹈覆辙，他现在只要听到敲门声，“心里马上咯噔一下”，甚至对核酸检测都产生了恐惧感。
他的同事吴茹就是复阳者之一，她感觉自己“快被折磨死了”，整个人“都老了十岁”。
吴茹是9月14日被确诊入院的。经过一个多月的治疗，于10月中旬治愈出院，到康复中心隔离观察。
按当时的政策，她需在康复中心隔离14天，并于第7、10、13、14天各做一次核酸检测，如果全为阴性，就可回家。再居家隔离7天无异常，就可以正式恢复自由。
但没想到，吴茹在康复中心的第一次核酸检测就出了问题：阳性了。
她曾向康复中心询问原因，得到的解释是，病毒已经被杀死了，只是核酸片段偶尔还会被检测出来，干扰了核酸检测的结果。
但之后，康复中心连续几天给她检测，结果还是阳性。
吴茹又去问医生，医生说可能和自身抗体有关，宽慰她不要着急，心情好恢复才更好。
测到第六次，她的核酸终于变回阴性，但隔天再测，又阳了。
吴茹搞不懂为什么会这样，她心想，要是有特效药该多好，就能确定自己是治好了的。
她原觉得，只要隔离期满就能回家，心里还有个盼头，但一次次复阳后，她已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完成隔离，甚至开始担心自己是不是彻底治愈，之后会不会有后遗症。
“马上要过年了，我一个外地人，天天在这里看病，就是一种煎熬。” 有时候吴茹忍不住想哭，但碍于康复中心的房间里还有其他人一起隔离，她只能趁洗澡的时候偷偷摸摸地哭。
11月4日、5日，吴茹终于连续两天核酸阴性，可以前往酒店隔离。
但因曾经复阳，酒店隔离从14天变成21天，居家隔离也由7天增至28天。算下来，吴茹还需隔离近两个月。
吴玉茹医学观察期间多次出现核酸检测阳性（受访者供图）
前提是，“不再复阳的话。”
吴茹离开康复中心时，还有一位男同事仍在那里隔离观察。其实，当初他比吴茹早出院，但因核酸结果不稳定，不知道还要待上多久。
吴茹觉得，受此影响，同事和之前判若两人，“不说老了十岁，老了七八岁肯定是有的。”
折磨、崩溃、压力，是吴玉茹反复提起的词，从外地来务工的她最终只能把这一切归因于运气不好，“跑了这么大老远，染上这个病！”
专家称复阳并不常见，传染性低，建议康复后隔离监测14天即可
为何康复者多次出现复阳？有专家向记者表示，复阳现象其实一直存在，但并不常见。
有专家接受记者此前采访时分析，复阳有三种可能：由于病毒和机体免疫功能等原因，患者再次感染，此时新冠病毒具有活性，具备传播能力，但可能与无症状感染者大致相当；或患者体内检测到病毒的核酸片段，但病毒并没有活性；也可能由核酸检测假阳性所致，其实患者体内并无新冠病毒的核酸片段。
此前，武汉大学中南医院循证与转化医学中心团队亦研究认为，患者复阳或与出院时核酸检测假阴性，或体内新冠病毒未完全消除有关。
实际上，新冠疫情暴发以来，国内曾多次发现复阳病例。
早在去年，北京大学第一医院感染疾病科主任、国务院联防联控机制医疗救治专家组成员王贵强就曾在新闻发布会上通报称，初步数据显示，我国复阳人群不是特别高，复阳整体发生率为5％-15%，有些地方不到1%。
中国疾控中心流行病学首席专家吴尊友1月接受央视采访时则称，病人在随访中再次出现核酸阳性的比例不高，约在5%以下。他同时表示，有限的研究提示，这种病人的传染性不强。
前述受访专家亦称，多数复阳病例体内多为新冠病毒核酸片段，病毒多为无活性，传播能力较弱。
此外，有地方卫健委的通报提示，国内尚未出现确诊病例治愈后复阳再传染人现象。
既然传染性极低，是否有必要对复阳人员实施超长隔离？
记者查阅《新冠病毒诊疗方案第八版修订版》发现，方案中并未规定复阳人员隔离情况，仅建议患者出院后继续进行14天隔离管理和健康状况监测。
前述专家亦称，由于复阳人员传染性低，出院后进行14天隔离即可。
但也有专家提醒称，尽管复阳人员传播能力较弱，但新冠病毒的传播力太强，加上现行手段难以区分复阳人员体内是否存在活病毒，因此仍需对其进行严格的隔离和观察，绝大多数病例经4周左右的隔离观察后可以转阴。
针对莆田鞋厂员工反映多次复阳、隔离期过长一事，当地一名工作人员表示，在酒店隔离21天后，后续隔离时间需根据不同村镇和工厂要求执行。
如有的村要求隔离2周，鞋厂则视具体情况，可无需隔离继续上班或隔离7天，没有28天那么久。
“（隔离）都是为了你们的安全，安心疗养康复，怕你们出去又感染，不然干吗花那么大力气。”该工作人员称，后续问题如有需要将帮忙落实。
患者在医院锻炼身体（受访者供图）
（文中李方、吴茹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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