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_^点点逝去了。为了免除我的纠结和左右为难,它用独特的方式替我做了最后的一件事。
自去年10月18日高处坠落受伤,点点其实就进入了生命的倒计时。脊椎三分之二处断裂,后半身知觉全无,只能在轮椅上靠前肢迈动些许。坚持整整一年后,在行将油尽灯灭之时,又逢我脚掌不慎骨折受伤住院。手术的当天,麻药效除而腰酸脚疼难耐之际,联想到点点伤残所致不能言表的痛苦,思考起给它“安乐”的问题。直至现在我都相信,是点点心有灵犀,当天晚上就用不知什么样的方式进行了自我了断。点点头卧窝垫气息全无的场景令我伤心不已,如此这般的“心有灵犀”更是让人心碎至极。
点点逝去。它再也不能陪伴我行走天涯,踏步江湖了。
我想告诉点点,我会经常想起你,你要是也想我的话,就到我的梦里来吧!
(一)
“曾经是浪迹天涯的一条小狗,我给了它一个家,而它回报给了我们无尽的欢乐。”这是我在2009年1月的QQ空间相册里的文字。
2008年.我那时服务于一家开发公司,办公室在北环的一处工地板房。盛夏的早晨,一位同事上班途中,在马路边捡到一只乖巧小狗,于是就养在办公区,给食着食堂的大鱼大肉。一个周末下班时,见小狗浑身肮脏被人放在铲车斗里,顿生怜爱,于是带回家想给它洗澡,恢复它的洁净。次周上班时却舍不得带走,心说再多喂养几天。谁知这一念头,竟铸就了与它一世的缘分。
当时正值雷雷即将出国留学。他妈妈正犹豫收养与否,儿子一句“养着吧,我没在你们身边,就当多一个陪伴”。一句顶一万句,妈妈再未言异,还看着那个小不点的模样,以“点点”冠名。
就这样,“点点,点点……”,这名字在我家响彻了十三个秋冬春夏。
(二)
初到我家的点点,就像是一团绒球,黑白灰组成的构图极为有趣,仿佛是白色的皮衣外套着一件黑色的毛背心。它憨憨的被捧在手心,被放在桌上,一道浅浅台阶的阻挡,竟能成为它锲而不舍翻上滚下的乐子。从小到大,我经常心怀炫耀的带它出游,得意的接受路人询问,得意的针对“这是狗还是猫”的争论笑而不答,甚至主动告诉关注者“这是一只猫”,再看着那人疑惑的表情,坏笑不已。
点点出身可疑,但确定是杂交。它的美,在于世上找不到同样的,对的,是独特的美!
记得有一次带点点去铁山坪森林公园。穿行在跨越一条小溪的竹林间时,一位身背专业级相机的人对它围追堵截般大肆摄影。那是点点最青春靓丽的年华。直到现在一直后悔没有同那位摄者建立联系,索要照片。
(三)
点点被从路边拾到时,正处于流浪状态,且看起刚断奶不久。出身的烙印伴随了它的一生,比如极端护食护窝,又比如出门就会用鼻子嗅地,当成探雷器一般搜寻可觅食之物,再比如若有自由巡游之机,一定会直奔垃圾桶,再怎么深远它都有本事找到。
刚到家里那段时间,点点随地大小便。费了不少气力,终于使它养习成惯。
点点一生都在背负幼年流浪的阴影,对于吃食基本是来者不拒。啥都吃,而且是狼吞虎咽,不知饥饱,吃啥都香。曾经下定决心让它敞开了吃,想看看它的胃到底有多大,终因害怕把它撑着,没敢赌上一把。
对点点幼小时教育的缺失,一直是我的内疚。按照点点的智商,如果开发得当,它应该会识些字算点数。点点教养有点缺失,吃食时连主人都不能接近,更不能嘴里夺食,它在窝里时一般也是不能去动的。点点也做不到“打不还口”,其一生中,包括我在内,咬得好几个人去打狂犬疫苗,最夸张的是雷雷在重庆被咬打了一针后,又回新加坡继续打,花费成了天价。
(四)
我们是个喜爱旅游的家庭。早先出游时,都把点点寄养在朋友家中。后来尝试带上自驾,它也就跟着走南闯北。游乐老城古刹,遍访名山大川,终使它在狗类出行排行榜上成为翘楚。
依据粗略统计,点点到过重庆所有区县,到过四川贵州所有的地级市(自治州),涉足过陕西山西甘肃青海宁夏内蒙古,还有云南湖北,今年10月份的最后一次出游,仍以伤残之身跟随我去了河南。
驾行途中,主驾座椅前的脚垫上是点点标配的座位。无论多远距离多长时间,它都尽量蜷缩身子,小心翼翼地避免影响我操作。每当停车打开车门,率先冲下地的一定是它,而启程时只要一吆喝,它就会矫健跃入,匍匐归位。
点点具备原生态的动物杂交优势,加之长期生活玩乐于直辖市核心区域,还经常纵贯南北横跨东西,所以不仅模样漂亮,健康少病,而且还见识丰富,高雅气质时常显露。
(五)
绵长的十三年,带有点点特色的趣事信手可捻,历历在目。
点点特别喜欢照相,擅长主动同框、自动同框。在家人数量庞大的相册里,遍布它的身影。翻看相册时找到一张2019年在凉山马湖边的动态合影,点点摇头摆尾的活生生模样,使人泪目。自去年伤残后,除了少许抱着它的合照外,再难出现点点,惹得好几个朋友都发现了异样。
有一段时间,叫“程点点”比叫“点点”时,它响应得更快。
外出溜达散步是点点的最爱。晚饭后它就开始守着,要是没见着响应,它会坐立不安,来回跑动。几次在住家附近走失,它都能自己跑回,上楼等在家门口。要是连续几天没出家门,它就会在家乱搞,比如随地拉屎拉尿,把窝搞得乱七八糟。
每天起床前,都会回忆起点点晨起后到床头刨我的情形。那时,当迷糊中听见它的小蹄子敲击地板跑过来的声响,就知道该起了。
我早上出门上班时,是点点最不高兴的时刻。在独处的一天里,它竖起耳朵倾听楼道的声音,只要有脚步声掠过门前,就会连续跳跃扑击铁门,曾多次有邻居来家里沟通,称被点点突然撞门给惊吓了。但凡我回家,它都能感应似的,静静地守在门内,等着见到我时再欢欣跃起表达亲热。
点点害怕雷电,那巨大的炸响让它惊魂不定。每逢此时,就就会跑我身边寻求庇护安抚。一次在青木关农村过年,旷野里鞭炮骤起时,点点竟然如离弦之箭飞速远去,没想到它还有那般快跑本领。
经常带点点山野游历,即便是累得口吐白沫,它也奋力跟随不掉队。但垂暮之后不一样了,2020年9月带点点去湖北,徒步10公里穿越一处森林公园时,它走累了,竟跑到我前面匍匐地上爬行,我故意视而不见,它就越过我再重复爬行动作,直到被抱起。由此被我戏称“老狐狸”。
点点天生会游泳。那次在华蓥山天意谷,夏季连续暴雨致使山水丰盈。进入石洞里时,因顺光大家都未分辨出前方小坎后是水塘,点点抢先一跃入水,短暂惊慌过后就轻松的游了回来。这才知道其技能在身。后来又多次把它扔进溪流,却都难不倒它。
点点胃口极好,最爱啃骨头,好几次将大骨头卡在牙齿上无法自处,跑来向我求助。记得2015年国庆长假在内蒙古康巴斯,晚上去美食城吃羊肉,点点高兴地啃着羊骨,不一会儿就抻起我来,大骨卡牙的场景让人忍俊不禁。给它排除障碍时也顾不得咬我了。
2015年春节期间去川西旅游。九寨沟不让点点进去,只好把它留在房间。不愿束缚它,又怕服务员开门放跑,急中生智在门上留条,大书“内有恶犬”。想起那小不点样子与恶犬的差别,直想大笑。也是那次,在达古冰川厚厚的雪地里,点点赤脚踏雪奔波近三小时而不知疲倦,一时间成了网红。
点点一生从没看过医生。有时一点不舒服,一两天一定自愈。
(六)
提起点点,还不得不说到它的历险经历。
第一次。无法考证哪一年了,是在南山老君洞。这里是我的福地,经常和家人一起去表达虔诚的敬仰,体会神灵的庇护。那次带着点点攀爬上最高处的玉皇殿,在上面凭栏遥望渝中半岛和扬子江流。谁也没注意到,活泼的点点居然一跃钻出栏杆缝隙。那下边可是落差数十米的山地呀!所幸外面还有伸长1米多的下斜瓦片,点点乃手忙脚乱的从恐怖边缘爬将上来。
第二次。2015年10月发生在重庆梁平。当时带着几位同事驾车出行。主城到梁平数小时高速,午饭后在川东名寺双桂堂游玩结束,又启程上山。到达山庄办妥入住,惊觉点点没了身影。几人仔细回忆推敲,认为最大可能是丢失在了双桂堂。心急如焚之下,呼叫同伴驱车急驶下山,待到得寺前广场,距离开那里已有两个多小时。听见我变形的呼喊声,点点从密集的车丛中奔出,摇头摆尾的扑向我。那份失而复得的惊心喜悦,至今都无法找到合适的语句描述。
据旁边看热闹的农妇讲,她们曾想捉住点点,但软硬兼施均未得逞。好个灵气的东西,铆定了我会回去接它。
第三次。2016年10月发生在陕西安康。那是国庆长假游览大巴山,行至安康西服务区小歇后继续前行,重新驶入高速公路才发现没带上点点。在寻找调转回去的出口时,看见路边一只沮丧溜达的流浪黑狗,当时心都悬起了,要是找不到,点点岂不是也会成为那样。硬头皮前行近二十公里,欣喜地找到了出口,赶紧下道掉头往回走。回到安康西另一边的服务区,钻过连接两端的涵洞,待准备四处呼喊找寻时,却见点点正伏卧在此前停泊的车位上,冒着32度的直射阳光等着我。
感动!这就是依恋信任和忠诚。
感慨!走丢了就在原地等大人,这是好多家长给孩子的灌输。点点也知道?
第四次。2017年10月发生在内蒙古临河。那天自西向东跨过宁夏边界,刚进入内蒙古。在临河服务区加满油后,出得京藏高速公路,省道转县道转乡道,一路问询一个多小时后终于到达杭锦后旗的四姨家。打开车门的瞬间顿时呆住,点点没有从脚下跳出,脚后跟再往后触碰,仍然是空的……傻了!匆匆向迎出的亲人问好后,赶紧重新启动车子,掉头开始狂奔。成排的白杨树快速退去,空荡荡的心,胡思乱想的脑,只有右脚在坚定有力的踩着油门。心急路长,待重入高速,轻车熟路到达对岸服务区,再穿过隧道直奔另一端,远远的就看见点点在加油机旁徘徊,一阵狂喜顿时涌来。听见呼唤,点点扑进我的怀抱,惊魂未定的便不再出声。
加油站姑娘告诉我,小狗一直在四处找主人。担心让车碾着姑娘还拿出食品端出水招待着。姑娘说坚信主人会回来找。好美丽的女孩儿!
一时疏忽,被迫以两个小时往返140公里来补偿。教训何其深刻。
(七)
若不是去年意外受伤的那一劫,13岁的点点应该至少再活三、五年。
2020年10月18日,天气晴朗。在山西晋城阳城县“天官王府”景区,这是一座明清时期的古村落遗址,由众多的富有耕读传家荣耀的恢弘大院构成。早上8点钟,与点点驾车抵达景区入口时,还是感到寒气逼人。作为首位游客,原本已经进入大门的我,随口问得准带小狗,于是赶紧回车上放出关在尾箱里的点点,我俩欢快的游览起来。
朝阳把黄色调的古街老院镀上金光,薄雾渐散暖意渐浓,四周寂静,只有街边水沟流水潺潺。徜徉在石板路上,看着那些厚重岁月的积淀和奔前跑后的点点,心中充满惬意。是在几乎尽头的院落,在四合环绕的二楼,间间房屋隔着30余公分高的木板相通。我频频迈过,点点也跟着连续跃过,并先于我从南屋进入室外的走廊,跑向端头。突然,一声凄厉的惨叫震惊了正欲出门的我,俯身看见点点已经坠落院坝,正在痛苦的挣扎。思维定式使然,它是把廊外那端视为另一间屋面,结果摔下楼去。捧着嘴角流血浑身绵软的点点,我六神无主开车四处寻找医院。辗转两个多小时后,兽医诊断脊柱摔断,已无治疗价值。
仍不甘心的我,带着点点昼夜兼程1300余公里回到重庆。宠物医院结论如前。
于是全套购置轮椅背包和尿垫尿裤,用爱心维系起这1年的时光,直至点点终去。
(八)
老君洞之侧依山面江草木茂盛的坡地,点点安歇于此。为逝去的点点寻找到一处理想墓地,是这几天的悲痛中让人稍许宽慰的事情。南山的葱郁森林和沧桑石阶,是我和点点共同熟悉的。无数次上下穿行,点点累得口吐白沫仍紧跟我的步伐,感人的忠诚至今历历在目。
居高而眠的点点轻易的就能将视线越过大江,看到我们的家和它不舍的人。而我们也能随时举目眺望南山,让点点感受到亲情的关注。
今天出院回到家里,却再也得不到点点的关注和雀跃,也没了让我呼唤挥发情感的对象。
夜深人静,冷清袭来。随手一抹电脑键盘,一根长长的灰白色毛发清晰呈现。我知道,那属于点点,也属于我。
二零二一年十二月三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