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现代作家巴金
中国现代作家中有叙写过“南洋”(“南洋”又称东南亚,因其位于中国南方的大洋之中而得名)的可谓灿若繁星。本文涉及的中国现代作家多达48位,除了传统意义上的中国现代作家,还包括某些跨代作家(指现代文学三十年期间已成名或已开始写作并发表作品,步入当代后继续写作的作家)。他们中既有在中国现代文学史上辉煌显赫的知名作家,也有被文学史各种书写策略所“屏蔽”、“筛滤”掉的隐性非知名作家。他们分别是:鲁迅、许杰、郁达夫、巴金、徐訏、凌叔华、巴人(王任叔)、洪灵菲、老舍、田汉、丁玲、郑伯奇、萧红、林语堂、郭沫若、张资平、刘呐鸥、杜运燮、萧乾、徐志摩、落华生(许地山)、穆旦、王佐良、艾芜、张爱玲、郑振铎、孙福熙、夏衍、聂绀弩、杨骚、谢冰莹、胡愈之、沈兹九、汪金丁、司马文森、秦牧、高云览、陈残云、吴天、马宁、张楚琨、王纪元、杜埃、洪丝丝、白刃、王啸平、黑婴、黄浪华。本论文涵摄的叙写“南洋”之中国现代作家大部分属于中国南来作者,然而既不局囿于此,也非全部吸容,鉴于所涉作家阵容庞杂,有必要作一番明单的厘清,本论文试制一张作家“群像”脉序图谱,借以对之有一个直观、清朗而有机的总体摄照。
一 依据:作家、史期与体式
中国现代作家大体指的是五四运动以来从事新文学活动的作家,其文学史断期一般为1917年至1949年。凡属旧文学作家或从事旧文学创作的中国作家即使有“南洋”笔作,也一概不列为研究的对象(比如早期南来新加坡的康有为、梁启超、黄遵宪、邱菽园和苏曼殊等)。至于所纳现代作家,由于其背景的相当复杂性,本文将对之做以下条例说明:
(一)所涉现代作家中既可以是中国成名的作家,如鲁迅、老舍、郁达夫等,也可以是相对并不知名的普通作家,如孙福熙、谢冰莹、司马文森等。但并不包括已历史性划归“南洋”本土华文作家之列的作家,如黄崖、萧村、米军等;也不包括并非公认“作家”、仅有零篇散页见世的普通、临时报章作者(郭惠芬在其专著《中国南来作家与新马华文文学》所列中国南来作者多达159位,王宝庆主编的《南来作家研究资料》更是高达313位,他们除了归属“南洋”本土华族作家外,大部分仅是一些报章的无名作者,本论文自然不予归括);中国大陆以外的港、澳、台现代作家亦不胪列其中,如1952年南来新加坡担任《益世报》主笔兼副刊编辑的香港知名作家刘以鬯便不予纳选。
(二)出生于“南洋”而后前往中国受教育,之后留居中国的“南洋”归侨作家属于本论文讨论作家的范畴,如黑婴、杜运燮、秦牧、王啸平等。
(三)从事过文学活动,编辑文艺刊物,发表作品或论文,并不以作家为名的中国现代编辑家列属本论文探讨作家之范域,如洪丝丝、张楚琨、胡愈之、王纪元、汪金丁等。
(四)1949年前已从事写作并发表文章而主要成名于当代的中国作家,本文一并以中国现代作家看待,如高云览、陈残云、杜埃、白刃、黄浪华等,特别要说明的是,黄浪华虽然1949年前并不曾写作,但由于其侨生经历和所写“南洋”作品历史背景皆指向现代时期,故亦收入。
(五)作家断取以1949年为基准,是因为1949年中国解放以后,大部分留居“南洋”的中国作家纷纷选择回国报效,加之时移事易,新政权的建立改塑了时代精神空气,之后几乎很少中国人再次大批下迁“南洋”。此外,“南洋”殖民当局对新中国的思想特别恐惧,1948年新马就曾颁布紧急法令,大量华文作家被遣送回中国,而且也禁止来自中国的作家或文化人担任报纸副刊编辑,“南洋”本土华文文学也因而开始了其独立的“自生”生涯,“南来”之潮亦标志性地告一历史段落。
(六)本文所涉作家十分广泛,既有小说家,如张爱玲、巴金、张资平等,又有散文家,如孙福熙、秦牧等;既有诗人,如徐志摩、杨骚、杜运燮等,又有戏剧家田汉等;还包括电影编剧家吴天等。本论文所涉作品则包涵所有作家各种体式的文学创作,其中便有文学文本之外所出现的大量“副文学”文本(如口述资料、游记、日记、书信、杂文、政论、纪实性的报道乃至大众传媒资料等)。
二 背景:籍贯、地缘与时历
对48位作家的籍贯进行统析很有必要,因为里边展现了一定的事缘因果逻辑,即大凡去过“南洋”的中国现代作家,其南来之行,除了政治、经济、文化等因素的影响,大都具有地缘性的关系,即与他们的籍贯密切相关。下面对之进行一个概约性的统计:
籍贯为广东的有7人:许地山、黑婴、秦牧、洪灵菲、杜埃、黄浪华、陈残云
籍贯为福建的有10人:杜运燮、司马文森、洪丝丝、马宁、白刃、张楚琨、高云览、林语堂、杨骚、王啸平
籍贯为浙江的有12人:许杰、郁达夫、胡愈之、王纪元、王任叔、孙福熙、郑振铎、徐志摩、穆旦、夏衍、王佐良、沈兹九
籍贯为四川的有2人:艾芜、巴金
籍贯为北京的有4人:老舍、凌叔华、萧乾、汪金丁
籍贯为湖北的有1人:聂绀弩
籍贯为湖南的有1人:谢冰莹
籍贯为江苏的有1人:吴天
南来作者中以广东籍和福建籍为多(共计17人),是有其原因的。由于闽粤两省在地缘上比中国其他省份靠近“南洋”,这两个省份的人民又有漂洋过海到“南洋”谋生、而后衣锦还乡的传统,所以“南洋”华人移民中以闽粤两省居多。四川的艾芜也因为地缘与缅甸为近才出走“南洋”。
浙江籍的南来作者有12人之多,是因为浙江素来才人鼎盛,他们大部分都是才学丰盈的知识分子、文化名人,除了海外求学、留学、访学行船途经“南洋”,便是应邀前往“南洋”主持报政。
从未去过“南洋”的其他10位作家:张资平广东籍,鲁迅、徐訏浙江籍,田汉、丁玲湖南籍,郭沫若四川籍,郑伯奇陕西籍,刘呐鸥台湾籍,张爱玲上海籍,萧红黑龙江籍。其中有7位作家到过日本,鲁迅、郭沫若、郑伯奇、张资平、田汉早年留学日本,刘呐鸥从小生长在日本,另外萧红也一度南渡日本,日本的岛国性质与“南洋”同构,所以在作家的文学地理想象中取得了亲贴性的精神辅弼功能;有2位作家(徐訏与张爱玲)有沪港经历,沪港的海边地缘及经济繁华与“南洋”的海岛地缘及“黄金铺地”传闻也具有文化亲缘上的内在一致性。
作家的南下时间与彼时的时代背景密切勾连,对此也有必要作一个统计分析:
除土生“南洋”作家(黄浪华和王啸平)外,1910至1920年南来的作家只有许地山一人;
1920-1930年中国内战时期南来的作家有13人:聂绀弩、艾芜、巴金、孙福熙、郑振铎、徐志摩、洪灵菲、洪丝丝、老舍、秦牧、许杰、杨骚和司马文森;
1930-1940年日本对华侵略时期南来的作家有10人:白刃、高云览、萧乾、杜埃、张楚琨、黑婴、马宁、吴天、汪金丁和郁达夫;
1940年后(日军侵入“南洋”和日军投降)南来的作家有12人:林语堂、巴人、陈残云、王纪元、杜运燮、胡愈之、沈兹九、凌叔华、穆旦、夏衍、王佐良和谢冰莹。
中国南来作家大量南渡“南洋”主要有三个时期:一是1927年国民党和共产党合作破裂后,大批中国作家为躲避政治迫害而纷纷南来;二是1937年“七七”事变后,也有许多中国作家南来宣传抗日;三是日本投降后,一部分中国作家由于内战的原因而纷纷避渡“南洋”。
中国现代作家许地山
三 方式:旅游、行游与神游
通过文本化修辞再现异国形象,本质上来讲无异于一场象征性跨文化旅行想像,“旅行文化涵盖旅行、远方以及与旅行有关的一切,它还是一种历史视角,人类心理‘过客’的喻词,当综合地而非个别地观察人类时,旅行是一种哲学或形而上学”[1]1。旅行作为一个思想的喻词,它可以描述各种精神体验式的转换与变迁,或欣松,或艰蹇,或心理代偿,基于一种历史易染性——“旅行和性别、种族、阶级特权、特殊运输方式、修整过的道路、代理、边界、文件等等都有关联”[1]1,旅行变成胎孕文化含义的位移活动,其实也相当于一次移置转喻式的文化比较。依照学人郭少棠的分法,旅行大抵有三种方式:“‘旅游’,指观光娱乐旅行;‘行游’,指非观光娱乐旅行;‘神游’,指精神旅行、想像旅行”。确切地说,“旅游”即是休闲、探险式旅行,心理预期指向消费、消遣,指向浪漫“凝视”,一般象征着异国情调和寻欢作乐;“行游”指不以观光娱乐为其主要或首选目标的旅行,但是并不排除追求观光、娱乐于一体的可能,“行游”通常意味着某种生命行程的努力与艰辛,大多情形下与放逐、流亡、流浪、移民等单位词精神联姻;“神游”则纯粹是一种内在精神的位移体验,寄寓着文学“旅行”者某种文化情味、生命觉性或历史反思。
本论文所涉作家无出此三种“旅行”模式之外,而每种“旅行”模式都分别蕴含着独异的经验结构和心灵目光。其中“旅游”的作家便是指那些在“南洋”短暂靠岸、逋留时间不长的“南洋”“过场”过客,包括孙福熙、巴金、郑振铎、徐志摩、萧乾、穆旦、聂绀弩、王佐良、夏衍和谢冰莹等10人。这些作家不尽都是游山玩水者,但由于其住脚“南洋”的时间短是一同的,对于“南洋”的色景光谱观照亦是走马观花、蜻蜓点水的厾染,所以都归列一类,他们之于“南洋”的观照,“因其不可能进入异文化太深,而且捕获的文化因素在没有经过内省前,其感受通常是肤浅的。在大多数旅游者身上基本上都转变成一种见识,而不是知识。由这些见识而进一步获得文化认同和反省,应是旅游者最大的收获”[1]67。
与“旅游”相比,“行游”的时间一般更长,目的地较“旅游”强烈的漂移感也更固定,常常是在一个或者几个地方。“落实到文化的层面,由于旅游所具的时空特性,其对异文化的感知大多属于浮光掠影,不可能获得太多太深。而行游,或许不如旅游空间移动那么频繁,但其与异文化却有着更深的互动。换句话讲,行游当比旅游更像是文化层面的活动”[1]75。“行游”的作家属于本论文探讨的重点,其比重相对来说也是最大的,主要包括上一节重点介绍的28位“南洋”“住场”作家,由于其“行游”目的不尽一致,又可细分为以下几个型类:
侨生“行游”—— 出生“南洋”,共4人:杜运燮、王啸平、秦牧和黄浪华;
经济“行游”——打工谋生,共2人:司马文森、白刃
教育“行游”——担任教职,共5人:许地山、老舍、王任叔、林语堂、凌叔华
文化“行游”——文化传媒,共13人:黑婴、洪丝丝、马宁、张楚琨、高云览、郁达夫、杜埃、胡愈之、沈兹九、王纪元、汪金丁、杨骚、吴天
流亡“行游”——局势煎迫,共4人:洪灵菲、艾芜、许杰、陈残云
由于浸润“南洋”较深,“行游”作家的异文化感受相对带有理性色彩,他们不仅仅关注异质文化之特异、显突处,对其表象文化下深的潜层文化也颇感兴趣,诚如学人郭少棠所言:“行游已经从文化猎奇转向了文化寻异,转向了承认文化的差异性与文化交流的合理性”[1]75。
与“旅游”和“行游”相比,“神游”与时空移动无关,却因文化想像而诞育。“神游”作家即前面提及的10位“南洋”“离场”作家——鲁迅、郭沫若、郑伯奇、张资平、刘呐鸥、徐訏、丁玲、田汉、张爱玲以及萧红。他们一生从未到过“南洋”,却在作品中“神游”“南洋”,“所谓神游,是相对于具体旅行的一种抽象旅行,一种虚拟旅行。它更强调的不是形而下的具体过程,而是形而上的精神游动、观念流动。在神游的状态下,生命实体不需要作任何变动,只是精神或观念之类在假设的时空中发生转移”[1]152。神游的“目镜”是一种虚幻世界,这个虚幻的世界既是现实的投射,又是想像的展开,“在虚幻世界里,一切只是个人的主观投射,没有什么一成不变的结果。历史与现实的不如人意,可以在这个世界里予以反复再造与重组,以求获得新的审视与评价”[1]157,10位“南洋”“神游”作家在他们各自的文学虚幻世界里生产着诗意审美冲动,同时尽情地释放、宣泄着斑驳各异的文化情感符码。
四 动机:写作前缘、动因与目的
中国现代作家下“南洋”与写“南洋”,或流动,或流寓,或流亡,几乎都有一个关联性的前缘、动因与目的,经历不同,思想各异,写作原因自然也呈现复杂性的多维,正如林万菁博士对“南洋”新、马的个例分析:“在客观上与主观上,中国作家所以南渡新马,绝不是无牵无挂地为了遨游异邦,更不会是为了远走他乡,易地而居的。除了聂绀弩、徐志摩或巴金等路过上岸,在新加坡逗留片刻外,其他南来新加坡的中国作家可说是‘身在江湖,心存魏阙’;如果不是出于不得已,实在不会离开北国,到这长年是夏的热带之岛。……中国作家的南来,几乎都是暂时性的。他们南来后,在文化圈内任要职(象郁达夫、胡愈之都是大报编辑);即使是服务教育界,也孜孜地为文化事业戮力耕耘”[2]12、13。除了新、马以外,还有南下“南洋”其它地区(如缅甸等)的作家,林林总总,形形色色,不一而足。最重要的是,他们叙写“南洋”的动机与南下“南洋”的动机并非同质化地叠合,其中有一致,有交叉,也有抵牾,下面试简要归纳分析之:
(一)避难流亡,抒写生命之悲。北伐后社会板荡,国土不安。洪灵菲当时根本是被当局追缉的逃亡犯;艾芜为避旧式婚姻漂泊辗转南洋;许杰受环境驱迫,不得已南渡;吴天日本留学结束,未回国先来新、马,也是鉴于国内的骚扰不宁;穆旦也因为经历残酷的野人山战役才写出生命的惨绝人寰。
(二)体验生活,创作“南洋”。一些作家带有“南洋”色彩的生活体验,专事写作。老舍因为久想看看南洋,寻找创作灵感,很愿意写一部反映华侨奋斗的血泪史式的小说,苦于主、客观条件的限制,退而求其次,就切身生活所及的小圈子,写就一篇童话小说《小坡的生日》;再比如许地山的很多小说都镌染了“南洋”的光谱色调。
(三)发展海外文艺,助推华文文学。吴天来“南洋”,据他所讲是来办点小事,不甚了了,后为“南洋”朋友热情而感,留驻“南洋”合力推动华文文艺的发展繁荣;许杰南下以《益群报》文艺副刊《枯岛》为阵地,积极倡导“新兴文艺运动”,推广“南洋”新兴文学,明确宣布要以《枯岛》作为马来半岛革命的文艺青年大本营。
(四)鼓励士气,从事海外宣传。抗战打响,很多现代作家南下,“以笔杆代枪杆”,“以纸弹配合子弹”,宣传抗战救亡,不遗余力。郁达夫、胡愈之、巴人等,均写了许多政论、杂文,宣扬万众一心、众志成城的抗日精神。一些未到过“南洋”的作家也通过假想“南洋”,鼓舞民众抗日,如田汉的戏剧《回春之曲》等。
(五)怀乡恋土,铭写“南洋”风姿。这主要体现在很多土生“南洋”的华侨作家身上,比如杜运燮的《热带风光》,比如秦牧的《榴莲果漫忆》;还有一些非土生作家,由于与“南洋”日久生情,回国后便有心怀旧,如许杰的《南洋漫记:椰子与榴莲》等。
(六)旅游观感,摹写异国情调。一大批短期接触“南洋”的“旅游”式作家,沿途写下自己的观感心得,以志情怀。比如郑振铎的《欧行日记》、巴人《印尼散记》、巴金的《西贡》、凌叔华的《新加坡裕廊山》、徐志摩的《浓得化不开——星加坡》等。
(七)历史见证,铭刻心志。一批归侨作家在“南洋”经历了各种时代冲击,包括中国抗战、日本占领“南洋”各岛及殖民地斗争时期,他们希望将自己的亲身经历,反映在小说中,从而见证真实而宏阔的历史面相。如杜埃的《风雨太平洋》、《在吕宋平原》和陈残云的《热带惊涛录》等。
(八)吁求了解真实华侨,为各种“误读”平反。在文化大革命中,归侨受到很大的诋毁,华侨形象被严重歪曲,为伸张正义,恢复华侨光明形象,一些归侨作家通过写小说以志华侨“清贞”操节,比如黄浪华的《南洋丛林历险记》;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华侨又被捧上天,华侨回乡探亲被视为金山伯、财神爷,为正视听,一些作家也通过写小说来作史志说明,如黄浪华的《漂泊南洋》、白刃的《南洋漂流记》等。
(九)表达文化认知,寄寓文化情怀。如鲁迅在《两地书》中、老舍在《离婚》中、萧红在《马伯乐》中、张爱玲在《倾城之恋》中对“南洋”的情感想像评价,林语堂在《奇岛》中灌注的“南洋”“乌托邦”理想精神等。
中国现代作家艾芜
五 影响:行动、思想与文化
中国现代作家除了在文学艺术方面对“南洋”华文文学及本土文学形筑了关键性影响,他们对于当地的社会思想、文化也发挥了不可估量的精神策动作用。
(一)文化中继站,华文文学先导
中国现代作家南下“南洋”,很多文化人都不遗余力地做了大量热切沟通中国与“南洋”之间文化深久交流的工作,他们大都身体力行,十分重视文化事业的两相传播与互渗互融。郁达夫曾胸怀伟志,准备在“南洋”筑起一个文化中继站(文化据点),并为此热情洋溢、孜孜不息。其时的“南洋”华侨社会知识水平及文学发展都非常有限,一批南下的知名文化知识分子开垦报业,推广、发展华文文艺,负起启蒙辅导的坚实责任,为提高当地的华文知识水平及文学艺术水准作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很多优秀中国现代作家甚至抱着启迪后学的无私精神,爱护、“乳育”、奖掖当地文学青年,呕心沥血,矢志不渝,很多受过他们教诲、培养的青年作家嗣后都成了“南洋”当地华文文学的嚆矢,甚而一大批南来作家本身不再回返中国,天然地成为“南洋”当地华文文学史中的早期文艺精神垦殖先导。他们把“南洋”当地的华文文艺作为一种“精神营养的血液”刺激、发展起来,像搭桥铺路的工程师一样,付出了不可抹煞的辛苦劳绩。早期的许杰,后期的郁达夫等,对当时的马华文坛,起过相当大的鼓舞作用,曾受过郁达夫鼓励及提拔的马华作家苗秀后来回忆郁达夫道:“撇开作品不说,郁达夫主编的《星洲日报》副刊《晨星》跟《星期文艺》也曾相当鼓舞过那个时代的马华文艺青年的写作兴趣,对于马华文艺运动,不能说是毫无建树的。当时不少文艺工作者在《晨星》写稿,他们好些通过这种关系和郁达夫本人接触的”[2]157,由此可以管窥南下作家对于“南洋”当地华文文坛的重巨影响。
(二)筹赈救亡,宣传中坚
很多中国现代作家南下,都直接参与了当地的支援中国抗日反侵略的集体活动,而且大多以积极的文化人、知识分子的身份形象作社会性精神思想宣传动员,掀起了当时筹赈救国的大波热潮。1941年底珍珠港事变后,新马告急,新加坡文化界召开多次会议后,宣布成立“星华文化界战时工作团”,郁达夫任正团长,胡愈之任副团长,王任叔任宣传部长,王纪元、汪金丁、杨骚等也参与了工作,其工作使命便是直接动员后方民众参加抗战工作。1942年1月,战局迅转严重,迫于时势阽危,文工团改为战时工作中队,由郁、胡兼任大队长,开始行动化地坚守抗战工作的领导地位,抗日战争结束不久郁达夫甚至为此牺牲了自己的生命;马宁先后曾任马来亚反帝大同盟宣传部长;黑婴在印尼从事抗日宣传,曾被日本宪兵逮捕;杜埃曾任菲律宾华侨抗日反奸大同盟宣传部长……,所有这些都鲜明地展现了中国现代作家的浩然正气与爱国精诚,他们为“南洋”当地的筹赈、救亡和反侵略事业创下的卓绝劳绩,可谓居功至伟。从历史上考察,如果没有“南洋”华侨在后方支援,中国抗战也不容易争取最后的胜利,而如果没有上述作家精神和行动的热意总动员,南侨取得的反战后援实绩也将大打折扣。
(三)革命砥柱,民主堡垒
早在孙中山的时代,南侨已经扮演了重要的革命角色。孙中山亡命“南洋”,尤其在新加坡的活动,为历史留下了不平凡的光辉记录,至今让人记忆犹新。20世纪20年代初,革命“情僧”苏曼殊两下“南洋”,流落印尼,也与革命事业息息相关。“四·一二”反革命政变后,中国的北伐事业受到致命的挫败,国民党实行严酷“清党”,国共内争开始炽乱,很多现代作家被迫流亡“南洋”,前去宣传革命真理火种,洪灵菲便是义正典范,甚而为此付出年青的生命。杨骚、高云览、王任叔、郁达夫等都曾参加“中国左翼作家联盟”,胡愈之起初是无政府主义者,后来目睹“清党”之恸,悲愤之余遽变实际行动者,他们反对暴力,反对杀戮,为民主的新天积极鼓与呼。日本投降后中国火速进入内战的涡漩,国共双方虽有多次谈判,但因歧见过深,合作均告失败。一批民主作家迫于时局压力,纷纷南渡,他们在“南洋”竭力宣扬争民主,反迫害,争团结,反内战,成为“抗日长城”以外民主堡垒之“为民喉舌”。
(四)独立先驱,反殖英雄
“南洋”被西方殖民者侵占之后,经济上受到盘剥,政治上受到宰控,文化思想上也受到大面积严密的箝制,南下的中国现代作家们与当地人民同仇敌忾,为反殖事业进行了不懈的努力抗争。许杰在其写《南洋漫记》时就坦承自己在“南洋”那种充满了帝国主义与资本主义气味的社会里,自然是不能过得很惯,于是才迫切想写一本社会学视角“南洋概观”的书,去呼应殖民地的普罗列塔利亚革命,揭露帝国主义不可告人的阴谋,为殖民地的独立解放尽赴自己的智慧力量。战后,中国现代作家们配合反对殖民统治的形势,配合当地民族主义的高涨情绪,他们提出宝贵的政治见解,几乎是结合了战后独立民主滚滚洪流的精神最强音。他们以他们的地位与职业活动范围,因势利导,对当地的“非殖民化”文化思想起到了相当大程度的领导作用。在他们心目中,“南洋”各地是不可分割的一体,而“南洋”依然是半封建的殖民地社会,反侵略与争独立的思想是“南洋”战后初期的社会思潮主流。他们一方面是文人作家,另一方面也是社会活动家,他们在当地积极传播反殖思想,直接为“南洋”本土的独立解放起到了不可或缺的作用。
注释:
[1] 郭少棠.《旅行:跨文化想像》[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5.
[2] [新]林万菁.《中国作家在新加坡及其影响》[M].新加坡:万里书局出版,199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