狮城无冬,竟有雪花飘落,至花柏山平顶台,便见白雪之灵越过情人廊木架虬绕的藤蔓轻悠悠飘落,栖落在我们的发肩、裙衫以及那辆载我们上山的黑色越野车上。圣诞将至,这是热带岛国呓冬吟雪营造浪漫的纷扬世界。
花园岛国,四季如春,这是世人艳羡的绿色国度。那种绿是醉心的。蓬蓬勃勃,遮天敝日,终年的炎热也便在这密密匝匝的绿色掩映下变得和润与清凉。插根筷子能发芽。造物主眷顾这个岛国,鸟儿衔来颗粒植入树腰缝隙也能长出郁郁葱葱的另一番景象来,比之雪天国度,一株返青的草儿,一丛孤寂的疏条足以能让人心灵织成绿色的围篱,让人温暖幸福感念涕流。而今这岛国生机似乎太过于盎然了,以至于这里的人们处于这样的鲜绿中而不以为然,只有北国冰天的人们卸去一身冗装,不顾一切地纷至沓来,亦如我们。
飞机上认识的美丽老乡,第二次来新加坡了。第一次因证件不符而未能入关,而这一次机舱内总是与我们套着近乎,意在入关时能帮她说上几句话。她还是被拦在了关卡外,看她渴求的眼神,同行的几位绅士算是拼足了劲,后来得知她还是应允入关了。不知她来新加坡为何?就为看一眼这岛国的绿么?也许。
其实,这绿也不全然是老天赐予的。多年前,这儿温热多雨,水土流失,绿化难以成形,首任总理到澳州考察,请来园艺及土质专家研究实验,小小的岛国有了第一片醉心的绿。每年植树节,部长、议员与民众们一起植树,建国后的十年,荒芜的岛国一跃成为一个天然的植物园。
漫步在乌节路香格里拉酒店门前的林荫道上,看不到一粒沙尘与一丝碎屑,空气中弥漫着丝丝香甜,让您不由得大口大口地吮吸。幽静的林荫道上走来一位老先生,散完步或买完菜回来,开了钢柱镂花栅栏欲进去。那里有一条通往精致别墅的小道,两边藤蔓抚弄,映衬出那院落的闲适与洁静,我想象出那别墅人家所拥有的那份贵族气息,似眼前欲进门去的老人温文尔雅,书香礼彬。老人见我伫立,便回过身笑问:“哪里人?”“中国。”“北方吗?”“对,江苏。”“那儿下雪了吧?”他慈祥温和的面容露出孩童般的惊喜,神眸的天空似乎已有雪花飘落。
在新加坡,问雪的真不止为老先生一位。去牛车水,圣淘沙,新加坡河观景散步,所遇之人总有问及“中国北方下雪了吧?”语气与表情如同一辙,欣喜、激动、急切与向往。于是,想家,想家乡的四季分明,枯荣凋盛循环往复的有序轮回,自然且有规律。而岛国无冬,四季如飞驰的车轮,无终点的转辘无止息地前行,人们便感到惶恐烦躁、窒息与慵懒。陪我上花柏山,工作在岛国的浙江姑娘小孙喃喃地在我耳边絮语:“在新加坡没有归属感,一只箱子,两套夏装便是全部家当。衣服穿了洗,洗了穿,皱巴巴的。商店里限于岛国仅有一个季节,服装也只是那几种式样,不如家乡四季里琳琅。阿姨,我真的很想,想冬日里裹一身温暖的羽绒,缱蜷在老家柔软的沙发内,看着窗外雪花飘落,那感觉多好。”姑娘明亮的双眸透着丝丝乡愁。看着漂亮的她,我的心有点酸。
想家,那些时日,在新加坡,我还真的想。想家乡春绿夏艳秋红冬洁,想家乡生灵腾跃四季昭禾。家乡如歌,舒缓激昂快慢有节;如月,阴晴圆缺幻变自然。而新加坡没有这么分明,一年四季只有喧腾与满眼接天的绿野。
得不到的,却是最深爱着的。
于是,理解了美女老乡怎会一而再再而三锲而不舍地越境岛国,她是冲着无冬如春的季节去的。也明白了身居适意纬度的新加坡人是何等的爱冬恋冬。生命代谢井然,需要张弛有度。四季绿野的喧腾,让他们的感观与心灵需在冬日清冽的雪景中栖息。于是,不难理解,岛国绿野如春的上空为何也有雪花飘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