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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加坡唐人街为啥叫牛车水?重要地标揭秘百年文化传承

新加坡的唐人街叫牛车水,早年新加坡当时没有自来水,用牛车运水情景在唐人街非常普遍,人们便称为牛车水。牛车水记录了早年来新加坡的华人的生活痕迹。

牛车水的重要地标:三大电影院

战后的五十至七十年代,堪称牛车水影院文化的全盛期,有东方、大华、金华三间电影院鼎立,分别代表了邵氏、国泰与光艺三间电影公司。

这三间戏院的历史,其实都可以追溯到战前,但如今就以大华戏院的建筑最为悠久。它在1927年,由槟城出世的富商余东旋(1877– 1941)始建,原是上演粤剧的“天演大舞台”,是他所建造或拥有的戏院中规模最大的一间。余东旋出生后不久,他的父亲余广带着妻小到霹雳州的务边,那里正在开发锡矿,有许多华人矿工干着艰苦的体力劳动,余广就开了一家“仁生”药铺。

前大华戏院,原称“天演大舞台”

余东旋在五岁时,被送去广东佛山接受传统教育,十五岁返回槟城时才接受英文教育,于是他在小时就培养起对粤剧的兴趣,后来他的第三妻子更是会唱粤剧。民间还流传了一段故事,说余东旋的某某姨太太常到牛车水的庆维新和庆升平两间戏院看戏,有一次不知何故,戏院的班主得罪了她,她一怒之下,回家告状,余东旋便将两间戏院都买下,还把那里拆除,另外起了一座新的“天演大舞台”,即后来的大华戏院。

“天演大舞台”的戏院建筑是由著名的士旺和麦肯林(Swan and Maclaren)公司设计,美伦美奂的门面外墙有一大方框的彩瓷镶边,青龙盘绕,中间五个身穿清朝服饰还有大花脸的人物形象竖立在长窗的正中,至今依然绚丽夺目。当时的瓷砖据说是由来自上海的工匠所铺,但瓷砖的仿中式美术设计却是士旺和麦肯林所提供,然后在比利时制造。

戏院隔壁的南天酒楼,也在1927那年落成,那是新加坡第一间设有电梯的华人酒店。作为一个摩登的消闲场所,它也自然成了文人雅士云集的地方。五四作家郁达夫初来之时,曾在这里留宿,而新加坡南洋学会也于1940年3月在此诞生,由许云樵、姚楠、张礼千、关楚璞、郁达夫等学人聚集一堂,共同发起。

这两座建筑,长期雄视著牛车水二马路(新桥路)和余东旋街的街景,始终未被列为古迹保护,但属于Chinatown 保留区。另一座跟余东旋有关的建筑则是大马路(桥南路)的余仁生大楼,建于1910 年。除了经营中药生意以外,余仁生早期也提供汇款服务。余东璇在本地的业务后来愈发多样化,但1929年发生世界经济大萧条的时候,他已经从马来亚的锡矿与橡胶业生意淡出,尔后到香港度过晚年。在他身后,他的家族王国最终得以守住的业务就是余仁生。

余东旋也曾经在苏菲尔山上建了一座高达五层楼的别墅。这个地点自新加坡开埠以来,就建了好些高尚的住宅,其中一间属于莱佛士的妹夫William Flint。余东旋在1912年买下一名犹太商人建造的豪宅Adis Lodge,拆除后,改建了“爱德华巴洛克式”的余别墅,里面装置意大利的大理石雕像和爱尔兰设计师特制的彩色玻璃窗。这座气宇不凡的别墅,却在七十年代出售,八十年代拆毁。

再回说牛车水早期的电影院,最早的其实应属1916年已经开业的华英戏院(Empire Cinema),即金华的前身,地点当时被形容为大马路“牛车水尾”,原址应在马路对面,即1935年建成麦士威巴刹一处。这一带在1907年之前尚未开出麦士威路,两边都属青山亭,即广客帮的义山。目前的麦士威熟食中心,近二十年是不少泡夜店的馋客爱来吃宵夜的地方,显然本来不该是夜猫子探幽的去处。但根据一百年前的报章,“华英”的电影戏已经是在七点半和九点半开演,中场休息还售卖冰水。华英的业主是来自马六甲的华侨孔天相,他的弟弟孔天增后一度到印度留学,也曾是《海峡华人杂志》的重要撰稿人,却不但“回归”中国,到上海当一家英文报的主编,还在北京担任了袁世凯的翻译,不料1915年染上天花去世,享年仅36岁。孔天相担任过孔教会董事,后来在卫理公会教堂参与布道,而华英早在二十年代,已经转让给来自宁波的邵氏兄弟。邵氏1925年在上海成立了天一影片公司,第一部电影是以军阀为题材的《立地成佛》,后来就以各种稗史和民间故事为题材,拍了许多大受欢迎的电影,东南亚的华侨便是重要市场。华英一度改称为南京戏院,战后曾是重庆戏院,后来由光艺院线买下,1958年改建成金华戏院。

前金华戏院

继华英之后,1921年在大坡创建的,是位于二马路的中华戏院(Palacegay Theatre),创办人据说是祖籍福建海澄的陈桂荣,标榜专演“国产影片”。1936年易名为东方戏院,日据时期称为东方剧场(Toho Gekijyo)。

另外,丹戎巴葛路尾在二十年代也开了一家欢乐园( Happy Valley)游乐场,除了京剧与潮音的表演以外,还有马来歌剧、印度幻术等等,可说是多元文化。1927年3月12日,就在这里发生过一起“牛车水事件”,也称“国忌日之惨剧”,事缘当时举行孙中山逝世二周年的纪念活动,结果出现了反帝国的煽动性演说和传单,引起骚动,游行队伍在牛车水警察局外遭警方开火,造成六死十四伤。殖民地政府后来在本地搜查夜学,至少五间被列为非法。这起事件,意味了国民党中左翼和右翼的分裂。

就电影业的发展而言,值得一提的是,本地在三十年代开始上映有声中文电影的时候,大坡小坡都能看到华语或粤语的影片,影商往往在两处同时推出同一片子,比如大坡在“南京”上映,小坡就在“ 中国”戏院上映。中国戏院即后来的光华戏院,1991年成为莱佛士酒店改建后的一部分。

中国南京政府的中央电影检查会,其实在1937年就要下令禁映粤语片,令华南电影界为之哗然。但那年也发生七七事变,周璇主演的《马路天使》,唱出“血肉筑成长城长,侬愿做当年小孟姜”,不久上海就沦陷,大批影人都南下香港,禁令也形同虚设。

从“天演”到“皇宫”:大华戏院的前身

余东旋街的天演大舞台,1932年又改称上海大戏院,反映了戏曲文化与电影文化交替的年代。1929年,它和首都等本地主要戏院都已在寻求最新的音响技术,迎接有声电影的新时代。但它一度也和梨春园一样,是香港粤剧艺人前来表演的地方,其中包括与马师曾齐名的“万能泰斗”薛觉先。他在1933年出了一部号称史上最早的有声粤语兼时装粤剧电影《白金龙》,这一制作也在于为上海等地设厂的南洋烟草公司,别出心裁地宣传新推出的白金龙香烟。薛觉先来登台时,这里的电影宣传稿干脆就说“白金龙”来了。此外,三十年代带团来“天演”表演的粤剧老馆,还有白玉堂,扮演《七侠五义》故事中的“锦毛鼠”。

1936年,“上海”租给邵氏机构,改成以放映电影为主的皇后戏院。1938年,也有上海银月歌舞团登场,大秀粉腿酥胸的表演。战前的四十年代初左右,牛车水的酒楼和茶室仍盛行着女伶穿旗袍,清唱粤曲,那样的艳舞自然算是新潮又大胆了。

本地《总汇新报》在1933年,曾有别出心裁的,以“古香艳辞”来引发人们对邻座南天酒楼的遐想:

潇潇风雨,吟尽楚江秋

遣怀无目,忆南天,有画楼

女绿男红,茶香酒洌,足涤万古愁

……

南天大酒楼在二三十年代,五楼在白天和夜晚有粤剧表演,天台的茶楼则表演京剧。新加坡的京剧泰斗潘月红,早期就在南天清唱。她在上海出生,14岁跟某戏班的一队女伶来新,在牛车水住下,每天坐黄包车到南天。根据她在口述历史里的回忆,她初来清唱的时候, 会唱的戏并不多,但马上就红了,就因为她长得漂亮,人家形容她的脸儿就像“煮熟的鸡蛋剥开来”那么楚楚可人。作为歌伶,除了固定薪水以外,是靠茶客点唱来挣钱的,只要客人点得过瘾就行。除了上海人以外,这里懂得听京戏的,当时主要都是福建人、福州人。

战后,皇宫戏院被光艺机构接管,易名为大华,公映首轮华粤语影片。戏院在1956年又转售给国泰机构的陆运涛。后来不仅首映国泰出品的影片,如《空中小姐》(1959)、《星星月亮太阳》(1961)等,还不时特地邀来“曼波女郎”葛兰等当红明星随片登台。五十年代的新加坡,有新世界等游艺场的脱衣舞表演,也有华校生发起反黄运动。到了《野玫瑰之恋》(1960),葛兰大唱“男人不过是一件消遣的东西”,那般歌女的形象,又能否说是代表着新时代女性,另一类的自信洒脱呢?

电影归电影,别说当时这里的女生,恐怕一般家里都管得比较严,从五十年代华校生的话语看来,反对黄色文化运动和“默迪卡” 时代的反殖民主义运动也是息息相关的。五十年代有不少歌台大跳艳舞,大唱色情歌曲,而表演的戏剧,相对于当时学生的文娱活动,也被认为是属于低级趣味。当时的妇联代表和反黄总机构主席陈蒙鹤女士就在1956年羽球馆举行大会时提出,色情文化麻痹人民的思想, 反黄运动的目标则在于促进一切健康文化的发展,欢迎不分种族语言、不同思想信仰的人士支持。

战后的新马华人,在文化与政治认同方面,正从“落叶归根” 过渡为“落地生根”。新马华人不但提倡马来亚文化,也呼吁学习马来文,比如陈蒙鹤的父亲陈岳书在水仙门创办的上海书局,就在1957年后开始出版各种学习马来文和翻译马来文学的读物。新加坡在1959年取得自治之前,人们早在争取政府对于四大源流教育(英文、华文、马来文、淡米尔文)的平等对待,英殖民政府于1956年开办了四间政府华文中学,同年又关闭了宣扬“加强团结”的星洲华文中学生联合会。

珍珠巴刹的怀旧情缘

六十年代的本地华人,仍有相亲的现象,而离大华戏院不远的珍珠巴刹,就是人们相亲和拍拖的地方。除了有酿豆腐和河粉、烩饭之类的煮炒让人大快朵颐,女士们也能在这里购买服饰和各种款式的鞋子。

说起珍珠巴刹,这里的历史不但能追溯到战前的二十年代,还有一段文人逸事。郁达夫来新出任《星洲日报》文艺副刊编辑时,就曾经和同事兼诗友胡迈在这里吟诗作对。先是胡迈径自抒发身在异乡的情怀,盼望有“茶花女”来解忧:

花落重开更蕴情,珍珠巴刹晚凉生。

茶娘一语愁能解,不负投荒万里行。

郁达夫当时却显然正与王映霞发生离异,内心不大平衡,就作了一首对应的《珍珠巴刹小食摊上口占和胡迈诗原韵》:

月缺花残太不情,富春江上暗愁生。

如非燕垒来蛇鼠,忍作投荒万里行?

新加坡沦陷前夕的1942年2月,郁达夫逃往苏门答腊,胡迈却留下勉强过活。失去音讯两年后,他听闻郁达夫仍在苏岛,也曾托人传信。郁达夫终究是遇难了,但他在牛车水题了一幅字,却留存了半个世纪之久:话说1939年1月,他来到桥南路,靠近克罗士街交界处的星洲书店,当时书店三个合资人之一,原籍福建上杭县的游杏南,一眼就认出他来,盛情接待,结果郁达夫就给他的招牌题了字。

珍珠巴刹和大华戏院、南天大酒楼都位于余东旋街(新加坡国家档案馆提供照片)

二战结束后,新加坡市内的大小商号包括酒楼等纷纷复业。大华戏院经过月余整修,也在1945年11月10日隆重开幕,特别献映一部抗战记录片《今日之中国》。

六七十年代的学生,或许会熟悉1966年珍珠巴刹大火之前,或是后来的珍珠百货商场里,一家专卖校服的店铺,叫做扬子江。但较早时,牛车水未见卖现成校服的店铺,是要找人特别缝制的。扬子江也是从街边的摊位慢慢做起。

其实,不仅是地标,不少华人文化也随着历史保留了下来。南洋理工大学中华语言文化中心访问研究员黄子明博士,将这些历史文化汇总成书,将传承延续下去。

(本文由八方文化创作室授权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