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石晗旭
上周末医疗板块再次上演了一场大跳水，幅度依然令人心惊，但却并不让人意外。
毕竟，从7月初国家药品监督管理局药品评审中心（CDE）发布“关于公开征求《以临床价值为导向的抗肿瘤药物临床研发指导原则》意见的通知”、强调肿瘤药物的临床疗效至今，医药行业的冲击波就没停过。
本次龙头企业恒瑞医药久违的跌停，也让不少人质疑起了国内医药股的能力和价值。
但也就在最近，一款国产创新药用真金白银的收入证明了自己。
日前，国内上市生物医药公司荣昌生物公告称，已与美国知名生物医药公司西雅图基因（Seagen）达成合作，将其自主研发的抗体偶联药物（ADC）维迪西妥单抗在除大中华区及亚洲（不含日本、新加坡）之外的全球其他国家的开发及商业化授权给后者。
荣昌生物公告
根据协议，西雅图基因将向荣昌生物支付2亿美元首付款，以及最高可达24亿美元的里程碑付款；同时，该药品后续在授权地区的销售净额亦需按比例（从高个位数到百分之十几）付给荣昌生物分成。
也就是说，维迪西妥单抗这次的“出海价”，已经值人民币近170亿元，还不算上销售分成。这已经破了此前天境生物自主研发的肿瘤药海外授权价格的纪录——首付款及里程碑付款最高可达19.4亿美元。
值得注意的是，在全球来看，ADC药物的研发都是十分火热的赛道。目前，全球已有11款ADC药物上市，维迪西妥单抗则是国内首款也是唯一一款获批的此类药物，且刚刚上市两月有余。
在安信医药首席分析师马帅看来，这不仅是荣昌生物的一个重要里程碑事件，“对国内创新药的发展也是一次积极肯定，将对未来整个国内创新药领域的发展起到积极的促进作用”。
不过，一边是PD-1从红火到成资本大批弃儿的进行式令人触目惊心，以后获批都难上加难；另一边，同样是做肿瘤药，国产ADC却能墙内外一齐香。
也正因如此，到底什么样的新药才是国内、乃至全球市场所需要的，这值得探讨。
刚上市两个月的药，凭啥值170亿？
ADC药物指的是以单克隆抗体作为载体，将小分子细胞毒素药物通过化学链接（连接子）装载到抗体上。
如此一来，抗体部分可以与肿瘤细胞特异性抗原精准结合，细胞毒素就能被内吞进入细胞后释放，精准杀死肿瘤细胞，这就很有精准制导那味儿了。
维迪西妥单抗结构图。图/荣昌生物招股书
也正因如此，ADC药物相比于传统化疗更能避免误伤健康细胞，安全性更好；相比于单独使用单抗，疗效更好。
说起来简单，但ADC药物的研发实际上困难重重。譬如这个连接子的设计就是一大难点。
“首先，连接子既要稳定，保证连接子在血液中无法被分解，否则毒素就会释放出来杀死健康细胞；又要不稳定，当ADC进入肿瘤细胞后，连接子要能正常分解，从而杀死肿瘤细胞。”
“第二个条件是，要保证每个单克隆抗体连接的毒素分子一样多，否则会对患者产生较大的副作用，又或者是没有效果”，ADC药物CDMO（药物研发生产外包）企业药明合联CEO李锦才告诉中国新闻周刊。
在全球已有10款ADC药物获批的节点上，今年6月9日维迪西妥单抗获批打破了国内该领域药物为零的局面。
不过从一代ADC（2000年）发展到现在的三代，其实很多技术难题已经得到突破。按时间线来看，维迪西妥单抗还是比第一款真正意义上获得美国食品药品管理局（FDA）批准的ADC药物本妥昔单抗（Adcetris）来晚了10年。
另一边，本次引入授权的西雅图基因又算得上ADC药物领域的领军者。
据马帅介绍，西雅图基因整个产品管线中已有靶向多个靶点、针对多种癌种（淋巴瘤、膀胱癌、乳腺癌等）的多款ADC药物。药融云数据显示，在此之前，西雅图基因自研或与其他公司合作的ADC药物已有35个。
这让人很难不好奇，这款刚上市两个月的国产药，到底凭什么被行业前辈花了近170亿元买下授权。作为参考，2020年全年西雅图基因的营收也不过22亿美元（约合人民币143亿元）。
在马帅看来，西雅图基因之所以看中维迪西妥单抗，一方面是因为其自身的ADC研发管线中其实缺乏适应症范围较广的靶点，而该药针对的HER2就是一个不错的大靶点，在乳腺癌、胃癌、尿路上皮癌等多种实体瘤中可以表达，对其自身的靶点布局是个很好的补充。
要知道，在HER2靶点上，跨国药企罗氏以及阿斯利康/第一三共的两款ADC药物都有不错的钱景：前者2021年预计销售额将超过20亿美元，后者则被预计到2030年可以卖出57亿美元。
另一方面，维迪西妥单抗的尿路上皮癌等潜力还可以作为西雅图基因已经上市的恩诺单抗 （Enfortumab vedotin-ejfv）的补充，进一步巩固其在细分癌种上的优势。
且据外媒报道，维迪西妥单抗所使用的抗体成分迪西妥单抗（disitamab）是一款新药，与此前HER2领域已获批的药物所用的不同，这也是西雅图基因青睐该药的原因之一。
落在维迪西妥单抗临床Ⅱ期数据上便是，对于127名曾接受过二线化疗治疗的HER2中高表达的晚期或转移性胃癌患者，其客观缓解率（肿瘤缩小达到一定量，并且保持一定时间的病人的比例）为24.4%，总生存期中位数为7.6个月，患者生存状况几乎与二线治疗疗效相当。
同时，此次交易前，维迪西妥单抗在国外已进行了布局，譬如获得美国FDA胃癌孤儿药资格认证、拿到在美国的尿路上皮癌Ⅱ期临床许可。
由此可见，技术、前景、临床数据及认证，都让荣昌生物将维迪西妥单抗卖出了相当不错的价钱。
国产新药的出海之路从此坦途？
近年来，授权海外（License out）的国产创新药日益增多。
国海证券研报显示，国产创新药海外授权数量逐年增多，已从2016年的4项增加至2020年的24项。
国产创新药海外授权数量。图/国海证券研报
在现阶段，这样的出海对中国医药企业来说，当然是件好事。
一方面，这意味着经济收益。以荣昌生物为例，根据其招股书及2020年年报，自2018~2020年，公司年亏损分别为2.7亿元、4.30亿元、6.98亿元，海外授权的费用再加上今年两款新药上市后的销售额，让这家公司的扭亏为盈有了希望。
另一方面，早期医药企业资金有限，研发投入又随着管线及适应症的拓展不断加大，如果依靠自身能力推进全球多中心临床试验及上市后的销售团队建设，压力可见一斑；而若能借助已有成熟经验的跨国药企操作，商业化的进程显然可以更快，还可以依靠收入缓解后续研发、销售的资金压力。
正如本次与荣昌生物合作的西雅图基因CEO Clay Siegall在一份声明中所说：“这项合作利用西雅图基因在ADC开发、生产和商业化方面的专业知识，以最大限度地发挥维迪西妥单抗的潜力。”
另外，荣昌生物CEO兼CSO房健民公开表示，“与西雅图基因的合作是我们开始从国内公司到全球生物制药公司转型的重要里程碑”。
海外授权合作的增加亦对中国整个创新药行业的发展有积极的意义。
“与海外大药企的授权合作是对国内创新药企创新能力的肯定，可以增加市场对企业研发能力的认可”，马帅告诉中国新闻周刊，“在这一合作的激发下，未来合作授权的案例应该会继续逐年增多”。
同时马帅还认为，此次荣昌生物ADC的海外授权金额创造了中国单药授权价纪录，对以后国内创新药领域的合作授权金额规模提升有很好的带动作用，预计未来中国创新药领域的授权交易金额还会不断攀升。
但利好归利好，国产创新药的出海，或者说本土医药企业的全球化会就此一片坦途吗？
答案显然是否定的。
CDE副主任王涛曾在第三届同写意大会上表示，当下国内创新药与国际接轨的确还有一定距离。譬如一个常见慢病的药在国外上市前可能要做二三十个临床研究，但国内创新药会做1~2个Ⅰ期、1个Ⅱ期、1个Ⅲ期，临床试验数量上就有差异。
不仅如此，国内药企在同一技术、同一靶点上的同质化竞争十分激烈。据上海同济大学附属东方医院肿瘤医学部主任李进在前述会议上介绍，眼下声称有PD-1和PD-L1的药企有将近180多家。
“有的（给化合物）改个结构、改个剂型，就说自己是创新，疗效也没提高”，从临床价值来看，李进对国内药企如此扎堆“创新”的现状十分痛心。
这样的Fast Follow（快速跟进）或者me-better（仿制创新）放到全球舞台上，跟其他国家，尤其是美国的First-in-Class（首创新药）该如何竞技呢？若收了全球化的企图心，安安稳稳做国内市场，随着集采范围和力度的增加，一个赛道最终又能容得下几名玩家呢？
也正因如此，李进对药企发出呼吁：“希望企业更重视先进性，考虑自己是不是做到人无我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