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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想要陪你去看海

炎热的7月,Q先生终究还是飞去三亚了。看着行李箱里琳琅满目的Labels,他一筹莫展,明知道去那儿,背心裤衩,一双哈瓦那,齐活儿。可他偏偏放不下对时尚的执念。客房服务已经送来一堆他特别渴望的酒精。他决定不下楼了,躺在面朝大海的阳台编织躺椅上。

八年前,Q先生回到北京,认识了一个北方男孩,开着两厢的奔驰,戴着厚重的铂金手镯。那是个格外炎热的夏日,他告诉Q,星巴克里最划算的是抹茶星冰乐,而那个北方男孩的女友则告诉Q:“你是冬天出生的人,你需要夏天。在你的生命中,所有重要的时刻都会发生在夏天。”

Q先生之后再也没见过那个戴铂金镯子的男生。

但Q先生一直在等待夏天。他怀疑自己是株植物,需要夏天浓烈的日光和恣意倾泻的雨水才能生存,还有夏日的海。Q先生今年三十岁了,他会用文绉绉而缓慢的语气告诉别人,他如何用三十年的旅程去找到自己的东方身份。但实际上,他不过是变得更加相信那些旧时代的智慧罢了:风水、命理、灵性、星象。就好像在今天,越是知识分子就越明白,读了越多的书,越明白知识解决不了的问题。

时尚亦然,他的衣橱从曾经按风格和场合的划分方式变成今时今日的两个简单类型:衣橱里挂着的anvin、Yohji Yomamoto、Maison Margiela是Q先生时装精的过往,而门厅挂衣架上展示的却是愈发懒惰的真实生活——亚麻衬衫、斜纹布长裤(而且得是棕卡其色),还有各式各样剪裁修身的纯白T恤,健身这些年,他习惯了别人通过揩油的方式来证明他依旧性感迷人。还有很多蓝色,倒不是因为他偏爱大卫•霍克尼的“夏日泳池”,或是克莱因蓝自带的睿智和神秘,不过是因为他的工作搭档曾告诉他:“Q,你五行缺水。”

蓝黑色皮革编织罗马凉鞋/Prada

金色凉鞋/Celine by Hedi Slimane

绿色皮革凉鞋/Coach

黑白涂鸦凉鞋/Fendi

“蓝色能带给你疗愈,它像水一样让你变得平和。”

Z小姐一边开着她的保时捷卡宴一边对他说。Z小姐不仅是绝世漂亮,更是绝世聪明。Q先生总是相信聪明人的话,所以他今年买了越来越多的蓝色与黑色的装饰:湖蓝色的地毯(极其不耐脏)、Art Deco风格的宝蓝色丝绒桌旗(总是着灰的),雾蓝色的衣架、杨·戴维茨·德·希姆的大幅景物装饰画(当然是正版授权)、灰蓝色的肥皂盒……但他需要的是真实的蓝、无尽的蓝:在海边躺平,喝着Pina Colada,感受温热的海风带给皮肤的轻微炙烤,海水的咸味、汗水渗出的咸味,以及在那个暴雨来临的下午,熨烫平整的洁白床单被褶皱,云雨过后空气中湿润而暧昧的味道。赤足走在洒满月光的沙滩上,海浪声仿佛是某种冥想的引导,又或者是遮盖一切秘密的完美噪音。

夏天,不过是把所有暗涌情愫冲上海面,白色的泡沫奔涌上炽热的沙滩,周而复始。他在房间一遍又一遍地放着《A Single Man》的电影原声。衣帽间里挂着需要熨烫的亚麻衬衫、地上散落着她的平底凉鞋和他的麂皮乐福鞋。男士不能穿拖鞋去用晚餐,再时髦的那种也不行,他有时很有四十多岁精致男人的那种老派,蛮好的。客厅冰桶里的冰块早已融化,还剩小半瓶的霞多丽已经温热,电视里轮番播放着酒店的宣传片,浴室传出水流的声音和麝香肥皂的味道。在三亚的硕大酒店套房里,他都忘了海的模样,只有Bill Bensely造的花园和阳台上被风雨褪去了颜色的柚木围栏。但日落终究是美的,格外盛大。在海边酒吧,她给他拍了一张照片,金橙的光晕把一切笼罩在蜜色之中。“蜜色”——Q先生第一次在杜拉斯的《情人》中读到这个词。

那张照片,今日在朋友圈仅有他自己可见。

印花渔夫帽(尼龙布)/Valentino

格纹遮阳帽/Burberry

印花棒球帽/Loewe

印花遮阳帽/Loewe

色块拼接渔夫帽(帆布)/Louis Vuitton

草编绅士帽/Hermes

大号草编包/Celine by Hedi Slimane

草编水桶包、方形草编包/Loewe

超大号尼龙双肩包/Prada

渐变色运动款抽绳包/Jimmy Choo

字母印花旅行包/Louis Vuitton

Q先生依旧在欣赏日落。在位于第34层的酒店阳台上,没什么植物可以挨过正午超过35度的暴晒。阳台的一角是几枚燃烧殆尽白色蜡烛,快销家居店买来的南欧风格的黄色铁艺灯笼,从川西矿山里带回来的金矿石,还有一把枯了的尤加利。他在阳台上用香槟杯喝着冰得有些过了的雷司令,用卡特尔的Jelly水杯喝威士忌苏打,或是最便宜的雪花牌啤酒。“Be Water, My Friend"——在英国呆了这么多年,Q先生除了大概一天要说二十遍“谢谢”之外,这是他的另一条英伦后遗症。

有些时刻不会再现,很多人也不会再相见。那些陪Q先生看过海的人,苏梅岛的海、欧洲最南端的海、冰岛的海、土耳其的海、马尔代夫的海……都最终以这样或那样的方式与他告别。

拖鞋

UGG

Fendi

Givenchy

Jimmy Choo

Havaianas

Havaianas

在城市的夕阳下,他脑海中总是会闪回那些蒙太奇式的片段。那些他的朋友,有爱穿The North Face紫标的潮牌主理人(特别讨厌这个称呼)、还有偏爱Marni印花短袖衬衫的摄影师、以及总是涂着NARS高潮腮红的强势律师和最近遇到的那位Hermès不离身的合伙人……他们在Q先生的身边谈论着什么,但他的思绪总会从那些关于潮流、消费、市场、艺术、策略的谈论中出走(这很水瓶座,不是么?)。他又想起今年被反复取消的四月之行。先是和彼时的恋人买好了去日惹的机票,想着让Amanjiwo的向导带路去看日落时分的婆罗浮屠。然而新加坡航空还是宣布航班取消,行程搁浅。又想着要不就去泰国吧,终究疫情还是在东南亚地区爆发了。于是,属于Plan C的三亚计划被迫提上了日程,却没料到一场突如其来的分手。Q先生已经不再想着挽回什么感情,他在不久的过去曾试过。去年7月,手头项目刚结束,第二天他就跳上了飞回英国的航班,试着挽救他的婚姻。但出机场的那一瞬间,他就知道什么都不可挽回了。

那座英格兰北方城市的粗鄙和麻木,让他再也不能回去。

他最终只是带回了几件Paul Smith的衬衫和曾经陪他浪迹地下俱乐部的皮衣皮裤。但带不走的行李还是不少,比如那四年的记忆,比如已经消逝的,却依稀记得叫爱的东西。

但没什么好悲伤的,夏日蒸腾的暑气、过早的日出和早被人遗忘的日落,让人没了感伤的借口。成都没有海,但每个人都在尽力地去享受与挥霍这个夏日,幻想着补回今年遗失的春日里所有的欢愉。

泳裤/Fendi、Dior、Louis Vuitton、Fendi

背心/Coach、Prada、Givenchy

袜子/Dior

领巾/Prada

遮阳帽/Loewe

棕色皮质乐福鞋/Gucci

草编懒人鞋(丹宁布)/UGG

麂皮乐福鞋/Tod’s

草编懒人鞋(皮质)/Hermes

虎纹甲板鞋/Loewe

墨镜(由上至下)

Tod’s

Louis Vuitton

Loewe

Celine by Hedi Slimane

Loewe

Gucci

Louis Vuitton

穿Dior的男孩跟着马思唯和他的《Dior》舞到深夜;Playhouse门口总有一身Louis Vuitton的年轻人排着队;新开的O Chengdu更符合喜欢Loewe与Bottega Veneta的美人们的口味;Gucci和Balenciaga是新生代蹦迪选手的挚爱,他们从太古里转场到街边的苍蝇馆子和火锅店、再出没于夜晚的AXIS;自称是“小红书博主”的小姐姐们在咖啡店里打着卡,一杯Dirty半个小时也没饮完,但咖啡店的老板已经见惯不惯。都市的乐观消费主义情绪永不止息,它迅疾地让人忘了过去的伤痛,再让人用一身时髦的装扮去享受当下。Q先生喜欢从他的阳台上听都市的声音:跑车的马达声、人声、收旧家具的叫卖声、远处工地的声音和偶尔传来的一阵鸟鸣……像潮汐般,翻涌在这座城市平缓的天际线下。在城市上空聆听着这一切,他觉得自己此刻处在一种孤独的安全感之中,就像那些穿着名牌时装的人一样,他们把自己包裹在品牌人设的盔甲里,但他们是否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孤独?

短袖印花衬衫

Lacoste

Gucci

Marni

Versace

Lacoste

印花短裤

Lacoste

Gucci

Versace

Lacoste

Q先生最近总在朋友开玩笑,说要去苏梅岛开家卖川式面条和精酿的餐厅。但他知道这只是幻想,不过是在幻想那充沛的日光、透彻的热带雨季、偶尔的沙滩派对和随时可以跃入大海的快乐。但他依旧是都市动物,他依旧满足于体面的瑰夏冷萃、体面的客厅花束、体面的餐桌服务和在高级餐厅里偶尔不那么体面的笑声。但他依旧翻着旅游杂志,往购物车里加着时髦沙滩裤和背心,想象的下一个完美假期——“No shoes, No news”,彻底地与世隔绝,就像进入《海滩》里的莱昂纳多避世的秘境。他会牵着爱人的手,拿着一瓶科罗娜,远传的嬉皮酒吧传来“come and get your love”的音乐。他们等待着海边的夕阳,然后不去担心,一段感情枯萎的时刻。

即便,那只是黑镜式的幻想。

但那对海的模样的幻想,让他从世间的喧嚣沸腾,逃离了42秒。

新媒体编辑:Monster C

摄影:Hiro

形象:戚茂盛

文字:叶田田

服装助理:沐浴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