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城市和小城镇改革发展中心智慧城市和大数据所长姜鹏,在BMW卓越城市讲堂上分享“城市,何以为界”。
现实中,城市的边界以很多形式存在。但我始终认为,城市的边界是有限的,而城市发展的梦想是无限的。
我是学城市规划出身的,现在还同时研究城镇化与智慧城市。我曾研究和亲自描画过很多城市的各种边界,也包括城市(镇)群。
我经常遇到非常有趣的城市边界。下面第二张图是我画的,一个县级市被两个地级市的城区分割,在千山山脉上翘首相望。准确的说,有一个镇身处两地,居民出个门可能就算长途了。这样两地相隔的城市其实不少,比如京津之间的廊坊,还有太湖之畔的无锡。
图片来源:图2作者自绘;图1、3、4谷歌地图,www.google.cn/maps/
事实上,这种情况国外也有,比如下面图1是美国佐治亚州的萨凡纳,至少五大块的边界;图2是亚拉巴马州的彩虹城,勉强倒是整块,但其城市边界的离散程度堪称“魔幻”。还有咱们中国西部的一些城市,城市边界也非常复杂。
图片来源:谷歌地图,www.google.cn/maps/
城市边界的尺度与密度
比较城市边界时,如果我们以相同比例尺在谷歌地图上截图,就会发现国内城市的边界明显要比国外城市的大。
比如,下图所示东京的城市边界,半径大概10公里;旧金山更小,直径也就10公里;而上海的城市边界显然就大了很多。
图片来源:谷歌地图,www.google.cn/maps/
中国城市是多层级管辖,包括直辖市、副省级城市、地级市、县级市,一个城市往往还管理着不同级别的下辖城镇。而在中国,一些特大镇的镇区都住着几十万人。地图上中国城市的边界都是行政管辖的区划界线。而国外的城市概念相对明确,与人口密度直接相关,城市边界基本就是城区范围,甚至一个面积大的主城区还会划分为好几个城市。
所以说,在中国,严格意义的城市边界很难准确界定。即便以城区范围为界,很多大城市、特大城市的主城区里还存在大量的乡村地区。城市管理体制的不同,决定了资源的流向,也影响着中国的城市空间分布格局。
城市的发展离不开人。人口集聚形成城市,城市发展不断壮大,便会催生新的城市组织模式,尺度也会变得显著不同。一个城市如果发展到大城市,其主城区的尺度往往能达到百平方公里。而继续发展,这个大城市可能会与周边中小城市融合,形成密切互动的有机整体——都市圈,尺度也随之上升为千平方公里;如果发展态势足够强劲,在特定的地域内还可能孕育产生高度同城化与一体化发展的城市群体——城镇群,(这其中)至少包含1个以上特大城市为核心,三个以上大城市为构成单元,尺度则骤然提升到万平方公里。
城市群是目前城市发展成熟的最高空间组织形式,是一种庞大的、多核心、多层次的城市的联合体,经济呈现高度集聚态势,拥有发达繁忙的巨量基础设施网络。中国目前基本形成了“19+2城市群”的格局,不同的城镇群可能还处于不同的发展阶段。
图片来源:根据公开规划资料及夜光地图等整理
比如上面的图4处于点轴发育初期,几百万人、千亿元GDP;图5进入成熟点轴阶段,千万人口、5000-1万亿元GDP;还有像长三角这样进入网络发展阶段的区域,人口早已过亿,GDP早已及超越10万亿元的级别了。
一个城镇群,可能包含不止一个都市圈。而都市圈做强了,自然会拉动整个城镇群的发展。所以,国家现在才把培育现代化都市圈作为推进城市群建设的新的突破口。
图片来源:谷歌地图,www.google.cn/maps/
上海已经迈入世界城市GDP前十的行列,人口规模和经济总量空前提升。如果我们拿中国唯一的万亿元市辖区浦东新区,与纽约市的曼哈顿进行对比,会发现它们的经济总量接近同一数量级。但如果把总量换成密度,比较人均GDP与地均GDP,显然会发现存在较大差距。这说明,中国城市尺度的发展已经与国际大城市差不多了,而密度的发展仍有较大提升空间。当然,上海除了浦东,还有一些像黄浦这样的市辖区,一比较密度就特别有优势。
所以,我们也在思考:城市大,真的就是好么?
城市是高明的“阳谋”
著名城市规划与发展类书籍《城市的胜利》里说,城市是最伟大的发明,让我们更富裕、聪明、绿色、健康和幸福。相关的分析深入浅出,确实很有道理。但我觉得,城市还是一个高明的阳谋,是资源调配的权威中枢。
要不然,如何解释这么多人义无反顾、排除万难地生活工作在城市里,甚至每天忙得不堪重负,包括我们的孩子。
那么,城市又是如何发展和不断变大的呢?这似乎是一个很简单的经济学问题,但好像又很复杂,复杂到我们穷尽所有理论和科学技术,也无法真正理解和完全掌控城市。因为城市不是物体,也不是生物,城市可以实现超线性增长,如刘易斯·芒福德所说的那样,“化力为形,化生物繁衍为社会创新”。
正因如此,很多人认为,城市具备自我生长的属性,其用地和边界的变化非常离散和不可控。正如,西湖边的这个城市,其用地不停地游离、扩散、渐变和挤压——在有序与无序之间徘徊生长。
图片来源:某市总规资料
如今,中国正在经历世界上规模最大、速度最快的城镇化。大中小城市齐头并进。一个大的城市边界里,往往存在众多小的城、区、镇,它们都在各自发展,边界也在不停运动。
作为规划师,我们一直希望可以预测和引导这些边界的运动,使它们符合我们的城市规划与发展战略。但事实上,我们也只能在一定时期和一定程度上达成这个目标。
量变会引发质变,图中所示的东城西渐的城镇空间格局演进,使得我们不得不在特定时期重新谋划规划的空间结构,拟定新的城市发展思路。
图片来源:某市总规资料
网络化发展的城市群
如今,不同城市也不能彻底割裂,城市正在日趋网络化发展。
图片来源:北京城市轨道交通长远预期研究报告,2008,李伟、宋彦、吴戈
如上图所示,六十年间,作为功能核心的日本东京,由内向外梯度发展。空间逐渐连绵蔓延、人口在集聚失控中走向相对均衡,产业日趋扩散溢出和丰富壮大。圈层式渐进的特征非常显著。特别是,近年来日本总人口逐年下降,而东京都市圈的人口却在稳步上升;不仅总量上去了,中心东京都的人口密度还并未显著降低。所以,网络化发展,实现的是整体变强、个体也变强,密度相对均衡;而不是恃强凌弱。
另一方面,新技术也在不断推动城市融入新的时空网络。单个城市的边界正被日益打破。已有研究表明,更繁荣的城市往往会有更长的通勤距离。特别要指出的是,这不是在说通勤时间,因为有高速、高铁和轨道交通,而珠三角地区新的规划里,轨道交通的设计时速已经达到600公里每小时。
同时,在影响通勤距离上,经济活动中心比工业活动中心,往往能起到更大的决定作用。而上海市的服务业比重早就基本维持在超过70%的水平,生产性服务业就业人数占第三产业就业人数的比例也超过了50%。这就催生了长三角还有其他地区,越来越频繁的日间跨城出行,包括早出晚归的跨城通勤出行,和当日往返的高频商务出行。
城市开放式的财富和知识创造,不仅让城市加速发展,也要求个体和机构不断加速来适应。我们需要在地理中心性和通勤成本之间做出取舍。而据同济大学钮心毅老师的大数据分析,每天来上海工作的“长三角通勤族”人数庞大。这些通勤族每月的出行成本大概要多花费1千,甚至几千元。相对上海高企的房价、房租,这样还是更划算些。只是,人们希望这样的通勤可以更加舒适和人性化。
为了工作和梦想,最多的时候,我一年要飞近百次。有时我也会想,自己未来到底会属于哪一座城市呢?我是否需要在这些城市都买房呢?如果买不起房,我是否还属于这座城市?
手机信令数据分析绘制的长三角城镇群和成渝城镇群在工作日及周末的日均联系强度;(图片来源:中国城市和小城镇改革发展中心与智慧足迹数据科技有限公司联合课题)
未来,还会有越来越多的人居住、生活和工作在不同的城市。城市的发展要如何应对这些群体的“量子拟态”呢?
中国现在的国际大都市与国际上最发达的城市相比并不逊色,在城市的尺度、总量与硬件建设上并无什么差距。欠缺的只是发展时间和阶段不同,以及在密度发展上还有待提升。
纽约曼哈顿华尔街金牛广场附近街景,2018年,图片来源:谷歌地图
即便单个城市的总量仍不够强,我们还可以抱团取暖。上海的“1+10”都市圈的GDP总量已经差不多和东京都市圈持平了。要知道东京都市圈的GDP总量可是占了日本全国的三分之一强。
作为核心城市,上海的GDP还只是东京、纽约的一半,未来还有较大提升空间。现在,整个长三角地区的超大城市、特大城市以及大中小城市正在形成新的命运共同体。成熟城市群一般由若干分工明确、经济社会联系紧密的大中小城市组成,且以一个或几个大都市圈为“硬核”。因此,拓展更加广阔的经济腹地,强化支撑长三角城镇群、上海都市圈,特别是上海市的发展,才能缔造更加有力的经济硬核,强化上海作为创新中心、金融中心等国际职能。接下来,我们要进一步强化都市圈1小时通勤,使圈内更多中小城市受益。通过都市圈的高质量发展,引领长三角城镇群不同城市之间的分工协作和特色发展,培育更加强大的产业集群带。
图片来源:新加坡国立大学高级研究员帕拉格·康纳《连接力地图:描绘全球文明的未来》
在巩固总量的基础上,我们还要不断提升人口密度、经济密度、就业密度,以及服务密度等。这是长三角的未来,也是中国的未来。因为城镇群是国家城镇化发展的主体形态,是带动国家经济社会发展的重要增长极,是体现国家综合竞争实力的排头兵。
未来就在当下,属于我们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