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岁的中国芭蕾舞演员赵骏第一次以游客的身份造访欧洲,终于有空细细观察城市,“真像是走进了《胡桃夹子》的布景,”他说。
四个月前,赵骏告别了自己留下十一年青春的新加坡舞蹈剧场(Singapore Dance Theatre)。这次他来到阿姆斯特丹,只为现场观看自己钟爱的芭蕾舞团荷兰舞蹈剧场(Nederlands Dans Theater)的一场演出,Symbolen。随后他意犹未尽,追着舞团飞到纽约,继续观演。
“人出生时只是一具空壳,我们需要用一辈子的时间去把它装满,芭蕾艺术装满了我这个空壳的一大半。”赵骏在退役之际曾经发此感慨。生长于江西南昌的他11岁考入北京舞蹈学院,原本是跳中国舞,因为被一位老师看中,就此转向了芭蕾方向,开始了七年他称之为“军事化”的严苛训练。毕业之后,赵骏来到香港演艺学院(Hong Kong Academy for Performing Arts)继续研修。2005年,他成为了新加坡舞蹈剧场的首席艺术家(First Artist)和独舞演员。
在某一领域造诣精进、用心感悟的人,常常会有胜过文人的精彩言论。赵骏也是这样,一谈起芭蕾表演艺术中的精微之处,立刻化身一位诗人。比如,他谈起神秘的运气方法(我忍不住称之为“芭蕾空气动力学”)时说,他跳舞的时间越长,越是会去仔细揣摩气息的运作,力量的发生,越来越了解自己的身体。一个人的力量只有那么多,他已经慢慢体会到怎样经济地运用它,达到理想的外在效果。他还告诉我:“刚毕业的学生,动作往往比专业的演员还标准,他每个动作都是非常精确的。但演员经过多年的打磨,更知道怎么传神,怎么用肢体来充分表达内心的感情,就好像一开始是一根筷子——从工厂里批量生产出来的筷子,都是一模一样的,严格符合标准——但只有经年日久,用心体会,它才能慢慢把自己变成一片柳叶,有生命、有个性。”
2015年春,凭借《堂吉诃德》中对吉普赛国王的演绎,赵骏赢得了国际舞蹈界权威杂志《欧洲芭蕾》(Dance Europe)评选的2014年度“杰出表现男舞者(Outstanding Performance by Male Dancer)”荣誉。尽管赵骏演绎得更多是古典芭蕾舞剧中的角色,现在他却更青睐现代芭蕾。在香港修习期间他首次接触到这种张力十足的表现形式,越来越着迷。“许多人可能不了解,芭蕾舞剧《天鹅湖》是有剧本的。古典芭蕾讲究程式,演员发挥的空间非常非常少。现代芭蕾则常常没有确切的情节,有时候就是在表达一种情绪,演员能够有更多创作。”他迷恋的荷兰舞蹈剧场,就是以现代芭蕾见长的舞团。
没能继续去欧洲深造,他不时流露出遗憾。由于长期用高强度的训练弥补自身不够出众的身体条件,赵骏从2005年开始受到膝盖损伤的困扰,有时甚至需要靠止痛药支撑才能完成演出,家人也一直希望他回国,2016年7月,他终于决定退役。
回国后,他和曾经同为新加坡舞蹈剧场首席艺术家的陈鹏在上海共同投入了芭蕾教育事业。他们采用引发兴趣培养的英皇芭蕾教学体系(RAD),这套科学的芭蕾教学体系在欧洲国家广泛认可,已有百年传承历史。其中可爱的动作设计甚至常常会让低龄小学员不禁发笑。作为专业舞蹈家,赵骏对这种不以培养专业舞者为目的的“普美教育”非常重视,“可能没有几个人会成为专业舞者,但芭蕾给你的熏陶,给你的磨砺,却会跟着你一辈子。”赵骏说。“在新加坡,有些业余学员已经有四十几年舞龄——小时候就在学,因为热爱,就坚持了下来。平时只要有课就上,不管初级高级,他们可能跳得比老师还好,但还是要来。他们感到自己需要芭蕾。而且,新加坡这样的人很多。此外,那里两所最顶尖的艺术学院——南洋艺术学院(Nanyang Academy of Fine Arts)和拉萨尔艺术学院(LASALLE College of the Arts),他们的芭蕾教育都十分注重全方位发展,并不是非要把学生培养成为专业芭蕾舞演员,而是会同时注重文艺理论、音乐欣赏等等,这和我当年在国内接受的教育截然不同。”
不过,对于现在许多芭蕾培训机构在宣传中强调的高雅和气质,他却不以为然。他在担任新加坡《联合早报》特约舞评员时就曾说过:“在艺术与生命的纠缠里,你感受到的刚性、感性、意志力、创造力与理解力才是真正宝贵的收获。”
注:赵骏毕业于北京舞蹈学院和香港演艺学院,曾任新加坡舞蹈剧场首席艺术家和独舞演员,现任浙江杭州吾舞总经理、艺术总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