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提倡晚婚、晚育、优生、少生的年代,许新华把大儿子和两个女儿往岳家一放,带着怀孕的老婆张佳眉到邻省躲计划生育工作人员去了。如果没有回程的意外,这应该是一趟非常顺利的旅程。
在张佳眉顺利生下小儿子张义文的第三天,他们就不得不回家去,没办法,在外面样样都烧钱,穷的闹心。
张佳眉看着许新华手里的孩子,一脸郁气。本来就穷,这次回去还得被罚,你搁火车上上个厕所还能抱回来一个孩子,那么多人不抱,就你“热心”!如果不是顾及刚下火车,周围全是人,张佳眉忍着产后身体不适都要指着他的鼻子骂一顿。
许新华也很无辜,上完厕所出来,看到洗手台上有个孩子,以为是谁把自己的孩子给忘了,新手父母也不是不可能嘛。他自己就是,刚做父母那会,经常会忘记自己有孩子。
抱着找孩子父母,找了一节卧铺没找着。
招来乘警,乘警一脸怀疑的看了他一眼,说了一句“不要急,你先帮忙抱着哈!”,就离开了。
为了老婆孩子才忍痛陶干净兜买短途卧铺票的许新华心里急啊!能不急嘛!都快下车了……
心急如焚的等了半个时,抱着孩子找人工作人员的休息区去了。
不到十分钟又抱着孩子回来了……没人丢孩子!工作人员的意思就是,这孩子可能是弃婴也可能是你自己的孩子,无论哪一种情况,他们都解决不了。再说,这种情况多的是,见怪不怪。
“十有八九又是女婴。”,女乘务员看着许新华的的背影说了一句,这年头计划生育,控制人口,大家都想要男丁传宗接代。
“你跟过去,看看他在哪下车,帮帮忙。”,旁边的中年男人看着她来了一句。
几个工作人员相互看了一眼,理解,帮忙是假,怕许新华下车前把孩子放在车上是真。
于是,在工作人员的“帮助”下,许新华和张佳眉在目的地一人抱一孩顺利下了火车。
许新华感受着老婆的低气压,手里的孩子又突然嚎哭起来,在去警察局和回家两个选择之间犹豫不决。
去警局吧,不说小儿子受不受得了颠簸,就是老婆也行动不便,结果还不知如何,万一警察跟车上的工作人员一样呢,那不是白跑一趟吗?回家吧,首先老婆张佳眉这关就不好过,再加上家徒四壁外加五个孩子可不是闹着玩的。
还有计划生育等着呢!心力交瘁!
最后,还是抱着孩子回了家。
许新华带着老婆孩子前脚进家门,村大队计划生育的工作人员后脚就杀到家里。双方沟通交涉一番,最终以许新华交出家里仅存的积蓄结尾,顺带着家里的缝纫机和电风扇“抵押”到村大队办公室去了。
待把人送走,许新华回头看着空荡荡的家和床上并排的两个嗷嗷哭的孩子长叹了一口气。叹完气又看了一眼上房,也不敢去招呼房间里的张佳眉,转身进了 厨房。再怎么样也得吃饭啊!
尚宜村都知道许家老四家生了一对龙凤胎。这可是件新鲜事,村里还没出现过双胞胎呢!
村里的老榕树下,三三两两的人聚在一起。
“这都有儿有女了,还偷着抢着要,这下好了,一来来俩。”,邻居王婶有些不屑,你是能生,那我看你拿什么养。再怎么两个小子,三个丫头就五张嘴呢。许老四家穷着呢!
“就想多要个儿子,也还好,就是丫头太多了。”离得远的老李抽了一口旱烟,吞云吐雾的补上一句。
“你自个儿家有三个小子,跟人家半斤八两,就别搁这儿酸了吧唧的了。”许新华的三哥许新林打断了大家的话,匆匆说了一句就起身回了家。
许新林家里。
“生一对?”,许新林文老婆李娅男。
李娅男撇了一眼丈夫。
“说是罚了两个的钱,刚从家里借了一斤米过去。”
许新林无视后面半句,把刚脱下的秋外套又穿上,回头说了一句“给我拿两块钱,我过去看看!”。
张娅男有点不愿意,但还是什么都没说,进里屋拿钱。
许新华来到旁边的泥砖瓦房,打开破旧的木门就看到自己三哥朝自己扬了扬手,示意屋里说,许新华往旁边让了让,等他进屋才把木门关上。
“捡的?!”
“不是你的你捡她干嘛?你自己什么情况自己不清楚嘛?”。许新林看着许新华欲言又止的脸,心里有点来气。
饶是许新林再圆滑,也不忍不住想拍一巴掌这个傻弟弟。自己穷的叮当响,还有三个,哦,现在是四个孩子要养,心里就不能有点数?夫妻俩要工作没工作,要手艺没手艺,啥都没有,过着面朝黄土背朝天有上顿没下顿的生活。看天吃饭的人,一家子一不留神就要喝西北风,多一个人可不是闹着玩的……
许新华已经没了吐苦水的欲望,回来之前他去了一趟镇上的大哥家,这事前前后后都讲了两三遍了,再加上说一次心里懊悔就深一层。一边用匙羹舀米汤喂小儿子和“小女儿”,一边又无奈的重复火车上的“奇遇”,说完又无辜的说了一句“就摊上这么个事了,我也是没办法。”。
许新林有点恨铁不成钢,长那张嘴不知道干啥吃的,居然能让别人忽悠着抱着孩子下了车,也是没谁了。但毕竟已经分家,说多了又显得自己多管闲事,于事无补。
许新林扔下钱从弟弟家出来,拐进隔壁的屋子,分家没两年,除了搬到镇上的大哥家,还有挪到后头的二哥,两家屋子还连在一起。
“火车上的弃婴?!”。李娅男也震惊了,这年头除了自个儿生不出来的,谁有那个闲心和能力去养别人的孩子呀?
“那孩子,就捡的那个,身体没啥毛病吧?”。李娅男问这个也不是见不得别人好,事实是他们村不远的国道上确实出现过身体有缺陷的孩子,还不止一个两个。
“没听说,就是给他蠢的。”,许新林心里那点对弟弟多儿多女的羡慕消散的无影无踪,我就一个孩子养大了还是我的,比帮别人养孩子好。另一方面对这个弟弟又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怨怼。
不管怎么样,许新华还是多了一儿一女。
上户口改名字
许许到了上学的年纪,家里才给她和弟弟许义文上户口,没办法,超生又交不起罚款,上户口这事就卡在那了。许新华夫妇东拼西凑,赶在上学前给上了户口,当然,这主要是张佳眉觉得小儿子许义文不能耽误。
许许本来不叫许许,许新华取的名字是许多,多余的多,也算实至名归了。转头被许老爷子蹬了一脚,要养就好好养,这样把气带给孩子算什么事。
许老爷子在儿子分家后独自住在一间独立泥砖房里,靠四个儿子给点钱粮过日子。老伴早就不在了,女儿远嫁,自个儿的生活成本极低,脾气硬又立得住,儿子几个倒是没有为老爷子的赡养问题发生过矛盾。半只脚进棺材的人,脑子倒没有糊涂,要他说,是福是祸还不一定呢,再说,到了你家就是你的命,好不好都得接着。帮着改名叫许许。
幼儿园风波
许许和许义文两姐弟一起去上的学,许许懵懵懂懂,不懂上学是什么,许义文则一心想上山抓鸟下河摸鱼,对上学压根不感兴趣,就这两姐弟入学期间还出了一场“小风波”。
村里的小学一向都是直接从一年级开始读的,2001年学前教育终于普及到尚宜,小学校长根据上级文件要求,在“老破小”的学校里硬是劈了一块空地出来,搭了几个幼儿秋千,还斥巨资请人建了水泥两个滑梯,充当幼儿园的“快乐学习园地”,算是给小朋友的福利了。
凡是新东西都会遭到排斥和抗拒,村里家里有小孩入学的大多觉得这是学校在变相赚他们的钱,辛辛苦苦赚钱让子女上学,是为了让他们读书识字的,可不是为了去学校玩的。当然,大多村民都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再加上对学校老师有一种本能的敬畏,所以幼儿园的到来这场风波倒没有引起多大的轰动。
许许和许义文正好撞上了这个“福利”,可就是这个幼儿园把许新华和张佳眉愁坏了,读幼儿园就意味着多交一年的学费,而这个幼儿园的学费还比小学的贵上一倍,这对家里有五个孩子上学的家庭来说可不是什么小事。但是学校也说了,意思就是不读幼儿园就不能上一年级,但人家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你求爷爷告奶奶也没有用。
本来好不容易凑齐的学费又多了一个缺口,只能厚着脸皮跟邻里亲戚借。张佳眉是真的心里怄气,觉得这是老天爷在捉弄她,见缝插针的一点都见不得她好,连带着见着许新华也没有好脸色,见着就骂,几个孩子都躲的远远的。
许许躲在房子背后,因为年纪小,哥哥姐姐去哪都不喜欢带她这个“拖油瓶”,村里的小孩嫌她穿的破烂,都想着法抓弄她,所以她大多时候都是一个人在家周围玩。
许家的五个孩子,性格各异,长的倒是都挺像的,当然除了许许。
大哥许义生快小学毕业了,整天不着家,但到饭点就回,吃完饭筷子一放就走,啥事都不干,父母也管不住。大姐许义娟则差不少要包揽家里里里外外所有的家务,上山打柴,喂养鸡鸭,洗衣做饭刷锅洗碗什么都要做,等父母出门干活还要带许许和许义文,干的越多,就越看许义生不顺眼,两个见天就打架。二姐许义娇倒是能帮着做点家务活,但性格安静,年纪又小,才上二年级,会做能做的有限。
就这样,一家打打闹闹,日子一天天的过。
许新华最近脑瓜疼,小儿子许义文还没小学毕业又闹腾着不去读书了。
为什么说又,这小子从小就爱闹退学。刚上学那会儿,上幼儿园上几天就不愿意去了,张佳眉偏疼小儿子,一闹就随了他。到了下一年再去,村里的学校新增了学前班,他再去就必须得从幼儿园开始读,学费比小学还贵。夫妻两思量再三,不再任由许义文哭闹,硬是给送去了。等他上一年级,又因为成绩不及格,留级。许义文不愿意再去,许新华夫妻俩又气又无奈。学校每年每个年级都会抓一些学习差的学生留级,按理说应该是最后几名,许义文到不了那程度,但许义文班上有两个比他成绩还差的,升级了。为什么?因为你没有钱没势没人。连这个消息还是许新林打听来的。
最后还是张佳眉拿了五毛钱给小儿子买了一个雪糕,把人哄去学校了。
如此一来,许新文就比自己的“双胞胎姐姐”许许低了两级。
读书还是打工?
许许小学毕业,张佳眉的意思是:要不就不去念初中了,出去打工。
许许不吱声,但这正合许义文的意,他不想念了!
张佳眉这样说并不是因为不是亲生的就不愿意供她读书的意思,至少亲生不亲生不是主要原因。
一来这几年,经济发展快,在这个南方的小城镇里,外出务工成为潮流,村里人逐渐放弃种地耕田,到外面打工赚钱,也就几年时间,村里几乎是只剩下老人和孩子。可以说村子里的孩子,到了年龄,只要不是多喜欢读书的,差不多就出去打工了。确实,在很多人看来,在家缺衣少食,去学校紧巴巴的过着,还不如进工厂,一个月七八百块工资,起码自己过的充裕。
张佳眉是看着家里前面三个孩子,大的两个都是念到初中就不去了。
大儿子许义生念完初二,就自己打包袱去打工了,许新华拿棍子撵着打也没有用,读不下去了,成绩不好,周围差不多的同龄人都出去了,风气浮躁得很。许义娟念初二念到一半,出去打工一年,知道打工的滋味了,自己想读书了,回来读完初中,奈何不是读书那块料,考不上高中,又出去打工了。
只有一个许义娇,从小成绩好,小学毕业考还考了全校第一,现在在镇上念初中。
而许许,成绩不好不坏,在村里小学了倒是不差,但也没到拔尖,性格也有点闷,不太爱说话。
许新华心烦。看了眼不声不响的小女儿,小小一个,96年抱回来,到现在09年,满打满算才13岁。到底是不忍心。
“她愿意读就读,不读就拉倒。不要回头怪老子就行!”反正都累了那么多年,也不在乎多几年。别出去打工了还像大的两个那样,吃了没文化的苦,回过头来埋怨他没有叫他们好好读书。
张佳眉不吭声,虽说是现在义务教育了,但许义娇在镇上也是每周也是要回来要伙食费和各种学杂费的,但要她开口说不让去了,她也不会。只在心里怄气。
许许呢,肯定是想要读书的,从小到大只有这么一件大事,正经事。她可害怕阿爸阿妈说不让她去读书了,但是她不想主动说想去读书,更不可能跟许义文一样因为读书不读书跟他们闹,这是一种习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就开始觉察出自己的不同。
最后就是许许继续念初中,许义文当然是老老实实上他的小学。
上初中对许许来说是一种全新的体验,可把第一次离家的许许兴奋坏了,毕竟她长那么大就没到过几次镇上。拉着许义娇问个不停,食堂,宿舍,教学楼什么的,连厕所都问候一遍。
许义娇上了初中学习上就慢慢有点跟不上了,小学成绩好在初中里不算啥,初中尤其初三大家都努力冲育才高中。许义娇理科跟不上,成绩也不稳定,压力大,又不能跟家里说,说了也没用,父母只会说:别人都行,怎么到你就不行、正烦着呢,许许就撞枪口上了。
最后,许义娇忍无可忍,气骂一声“你自己去了就知道了,烦死了!有什么好问的。”
许许这才歇了那股上初中的兴奋劲。
许许上了初中,就感觉自己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发现了新大陆。
刚到新班级,坐在她后面的男生就问许许是哪里考来的,许许说了尚宜小学,男生摇摇头,不认识,脸上倒是露出一股悲怆。许许秉着礼尚往来的原则,也问他同样的问题,男生唉声叹气的说他是三小的,许许不是很懂,经过十几分钟的交流,许许终于弄明白男生脸上那种丧丧的情绪是为何而来了。
尚宜村所在的镇上,学校不知几何,但好的学校就只有一所十二年制的育才中学和只有初中的实验中学。
男生叫张建,是镇上三小毕业的,成绩一直不错,但这次小升初没有考上育才初中也没有上实验中学,而一起长大的小伙伴,没一个是跟他一个学校的。
在弄清这件事后,在自我定位上,许许的目光终于不再定在一座小学和一个小村庄上了,认清自己是一个从乡村小学考上普通中学的普通学生,虽然在重点班,但就是在这普通中学,她成绩也真的不算好。
所以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以许许的成绩,肯定进不了育才的初中,而实验学校则必须是城镇户口才能上,进普通中学的重点班,在许新华看来也是出乎意料。
虽然是普通中学,但学校为了保证升学率,让更多的学生能考上重点高中,对重点班的学生抓得特别紧。具体表现为平时全天候学习,放假免费补课,一个月休两天。
许许寄宿初中生全天的任务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学习,这对以前每天回家都要包揽所有家务,偶尔下午放学还要上山打柴的许许来说,真的太轻松啦!
许许自己没什么感觉,但坐在她旁边的张建觉得许许真的是一个奇葩,整天学习做作业,要不然就看书,都不带停的,但她似乎还挺快乐?
其次是生活上的,上初中才一个月,放假回家,眼尖李娅男就看出来许许变了。
晚上吃饭还跟许新林说:是去学校过的好点,开始长身体了。许新林撇了她一眼,这话可不能出去乱说的。李娅男有点讪讪,她又不是傻子……
让许许还有更快乐的点就是,她从同桌那里可以借到许许多多的“故事书”。
等到班主任雷斌发现班上很多学生沉迷课外书,影响学习,开始收缴课外书的时候,许许已经从四大名著读到余秋雨的《我等不到了》了。马马虎虎把能借到的书全看了一遍。
许许觉得她真的太倒霉了,班主任说了不要在教室看课外书之后,她就把书拿回宿舍看了,毕竟她真的是个听话的好学生。但因为中午午睡前看了半章节,醒后还惦记着后续,就没忍住拿到教室了,谁知道班主任课都不上就来了一场突击检查,直接把书给没收了。
“老师,您能不能把收我的书还给我?”
雷斌看着眼前的许许,印象不深,就大概知道是个成绩不错,但又很安静的学生,说话声音都不大。刚入学时还是黑黑瘦瘦的一小个,大半个学年过去,现在出挑了很多,个长高了,五官也明显了许多。
“什么书?”
许许:“我等不到了”
“什么等不等得到,我问你书是啥?”。雷斌一头雾水。
“噗哈哈! 雷老师,人家的意思应该是那本书叫《我等不到了》”旁边的语文老师听到师生俩的对话笑喷了。
雷斌很郁闷,他一个数学老师确实对这些不感兴趣,也不了解。
许许很囧,书是借同桌的,外加穷的不行,不得不来。
雷斌从一堆《霸道总裁爱上我》和花里胡哨的漫画书中抽出一本素白色封面的书,拿在手里端详。这年代没几个学生有手机,学生都爱看一些乱七八糟的书。
“是本好书啊。该多读!”语文老师在旁边补了一句。语文老师是支持学生多看这种课外书,觉得许许这孩子是真的实在。
雷斌翻了几分钟,在许许忐忑不安的眼神下把书递给她。
最后,雷斌只能以“好书也不能在课堂上看,也不要因为看课外书影响学习”结束谈话。
许许抱着书出了教师办公室。
啧,语文老师说要多读书呢!
当然,上了初中的许许还是一个闷葫芦,不太爱说话,在学校每天除了学习就是看课外书,成绩也在一点点往上提。张建觉得许许是一台机器,专门搞学习那种,连娱乐都是看一些名著,整的他也有点紧张。
周六下午许许和许义娇回到家,看到自家的泥砖瓦房已经被推倒,空地上聚集了一帮人,才想起上周张佳眉说过家里准备盖楼房。
许许叫了一声张佳眉,把书包放进临时搭建的大棚屋里,转身拉着许义娇就去了家里的菜地。农村自家的菜地,离得不远,每家都有,算是自给自足。
这么多人,是要留下吃饭的,肯定得准备很长时间的。学校每周放半天假,周六早上上完课就可以回家,但他们在学校吃完午饭,再去镇上坐车回来,到家已经下午三点了,第二天一早就得回学校。
“还念书呐?”跟丈夫来帮工的王小芳朝张佳眉来了一句,问的自然是许许。就这么大点村子,什么事都清清楚楚,东家打个嗝,西家都能听到。
“嗯”张佳眉不太爱说这个,谁家养个孩子乐意整天听别人说不是亲生的?那么些年过得难,亲生不亲生都一样养。
张佳眉自己清楚,许许在她这没有什么不是亲生的待遇。许许就算是她亲生的,她还是一样的养。她偏小儿子,对许许确实做不到像许义文那样。但也真的没有苛待,缺衣少食那是全家都这样,没有单单许许这样。许许得不到关注,那是她真的关注不过来。
吃完晚饭,收拾好碗筷,张佳眉问了姐妹两个,给了下一周的生活费,就开始逮着许义文做作业。
这是每周的做惯的事,她们学校重点班得补课,张佳眉以前就说这不是放假,这是给时间学生回家拿钱。
第二天六点不到,许新华一家除了赖床不起的许义文都已经坐在一起吃完早餐了。
许许一边喝粥,一边在心里盘算。
纠结!昨晚忘记要文印费了,快学期末了,班里开始清算各科卷子的复印费,他们这种周末上课的交的比别人更多。
但是,许家是不兴早上向父母伸手要钱的,农村的迷信,一大早要钱不吉利!
最后还是没开口,村里的公交来了!他们村小学,对口的初中就一个城东中学,全村的初中生都在那读,村里人为了让他们能赶上早课,去镇上的公交公司建议为尚宜村的学生每周日早上多开一班车。
两姐妹匆匆带上东西赶车去。
“往后站!往后站!”售票员冲后头的人大声喊。
许许暗里用了点力把人往里面挤了挤再转头把许义娇从门口的阶梯拉上来,等下还会有人上车,站门口可不行!
她们家在靠近村头的位置,公交车进村得先进到村尾,把客拉出来,如此一来,到许许他们上车的时候,车里已经挤满了人,冬天挤挤还行,要夏天挤成这样才要命呢!
“往后站啊!都一个学校的,能带上都带上,再挤挤啊!”又有人上车,售票员不厌其烦的喊。
后面有被踩的,被撞的开始埋怨,还让上车,挤死人了!女售票员不理,都一个学校的,有条件也不会来坐公交,没有什么超不超载的,挤挤怎么了,还尖子生呢,一点都不会顾及一下别人,要还没上车的是你,看你还有没有那么多话。
许许喜欢挤公交!她一上车就轻车熟路地挤着到了可以依靠的椅子旁,往那一靠,转身把许义娇的书包接过来放在鞋面上,让许义娇搂住自己的手臂。许义娇一米五几,够不着上面的扶手。
就这样吵吵嚷嚷中,公交车载着满满一车的学生到城东中学的路口,每周如此。
许许周一早上最后一节是体育课,他们初一上体育课一般都是老师放羊,学生想干嘛就干嘛。最后一节上体育课上体育的好处就是没下课就可以往食堂去了,不用排队。
许许匆匆吃完饭,打完水,成功避开下课高峰,正提着水壶悠哉悠哉上楼呢,悲剧就发生了。
雷斌在女生宿舍楼下的食堂值班,才在门口站十几分钟,就看到有人扶着满脸泪水的许许下来。
“老师,她在楼梯摔了,水壶爆了”扶人的女生赶紧把许许交给雷斌,拿着饭盒进了食堂,还没吃饭呢!
雷斌走近一看,许许右手整片通红,一边把人往医务处带,一边给家长打电话。
张佳眉才开始做饭,那边妯娌李娅男过来叫她接电话。许新华家没装固定电话,电话打到许新林家去了。
“严重吗?”张佳眉听了一耳朵,语气平静。
“老师你帮着看一下,我这也过不去。”,挂了电话。
“不去看看?”张娅男听着不太对,怎么样都得去看看啊,这老师电话都打家里来了,意思不就是让你过去处理吗?到底不是亲生的,不通人情就算了,也不紧张孩子。
“听着不是很严重,许许这孩子从小就爱磕磕碰碰。”,张佳眉是真没放心上,许许从小大伤小病不断,折腾人。跟李娅男说一句,回家去了。她不会骑车,家里一堆的事,许新华出去办事了,家里盖房子要看着,许义文下午也要上学。
雷斌看着眼睛通红的许许,心里对这家长有些不满,面上倒不显,农村这样待孩子的不少,前些年多着呢。
许许是痛的不行,整只手都是火辣辣的灼烧感。刚从锅炉旁的开水房打出来的水,上楼梯被赶着吃饭的人撞了一下,歪了半边身子,可双手都提着东西,身体失衡,没法抓住扶手,就摔了。撞人的女生也不见了,只记得一双明黄色的球鞋。
雷斌不懂,医务室的校医也迷糊,这种情况,要放在水龙头下冲二十分钟,伤痛会轻很多,最后许许硬生生痛了一天一夜。受伤的许许,还是正常上课,就是不能写字,有点不方便,家里也没来人,生活勉强能自理。
只雷斌来问了几次要不要请假回家,许许把头摇成拨浪鼓。不回,回去是不是养伤还不一定,再说请假落下功课也难补。
雷斌又在心里叹气。
许许每天洗完澡就把衣服拿到许义娇宿舍,让许义娇帮着洗一洗,没办法,洗澡能一个手洗,洗衣服就无能为力了。
许义娇快中考了,宿舍的里平常都安静得有点压抑,许许不太爱去她们宿舍,她有意思的很,自己是个闷葫芦,但她喜欢听人说话呀!匆匆放下衣服就回去了,不爱待。
“义娇你妹跟你长的不太像啊,你们是不是一个像爸一个像妈呀?”许义娇的舍友瞧这两姐妹一点都不相像,虽说两人身高差不多,许义娇脸上带点婴儿肥,五官不太明显。许许瘦瘦的,偏向小麦色的皮肤衬的五官有点立体了,这个年纪没长开呢,也不说好看不好看,都很普通就是了。
“嗯……,我妹好看嘛?”许义娇不在乎什么亲不亲,她在乎好不好看,她自己不觉得,但村里人都说她和许义娟长的很像,随了张佳眉,不难看,但也不好看,普通的不能再普通。
“啊?嗯……怎么说呢,没长大的小屁孩,看不出,倒是底子不错。”,同学觉得她思维太跳跃了,关注点不太对。
许义娇中考考砸了,没考上育才高中,不忿,离分数线还差一分,怎么想都意难平。
许许觉得有点惊讶,他们学校一个年级十八个班,其中六个重点班,初三缩减为四个。不论普通班十五个班,按往年的情况,一个年级有八九十个人能考上育才高中。许义娇在重点班,成绩一直稳定在年级五六十名,按理说不可能考不上的。
家里气氛不太好,许义娇自己懊恼。
许新华是有点失望,但也无所谓。他对家里孩子的学习情况不清不楚,不关注。除了大儿子许义生以前读书成绩差加上经常惹事,学习请家长之外,就知道许义娇学习好。知道许义娇学习好还是因为同一大队有个小子是许义娇的小学同学,小学毕业考成绩出来,那小子来家里说许义娇考了全校第一名。
张佳眉不开心,心里怄气,你说怎么个个孩子都不是读书的料?前面两个一个辍学,一个考不上高中就算了。现在许义娇虽说能上高中,可就是差了那么一口气。上不了重点高中,那以后考大学怎么办?
尚宜村归上延镇管辖,上延镇的学校,无论重点初中还是重点高中都只有一所,而且还是同一所。小学初中可以不计较,也没得计较。他们这乡村小学小升初想要考上重点初中分数得比镇上的学生高二十分,村里本来教育就跟不上,还搞一个区别对待,怎么能考的过?
但高中不一样,初中都在镇上了,统一划的分数线,况且高中之后就是大学了!上延镇的高中就是个“一高四低”的状态,四所普高每年想找几个上一本的学生都难。育才高中每年上一本的学生有七八百人,能去到四分之一。张佳眉再不关注这些个,人人都说,她不能不知道。
“说是还差一两分,就上不了,点背!”许新林今天上镇上干活,去大哥许新国家讨口水,跟大哥唠。他跟许新华那种非必要不登门的性格不一样,八面玲珑的一个人,有事没事都来唠两句,亲兄弟又怎样,有来往才会亲,要不怎么会说远亲不及近邻?
“要想上也不是不可以…”许新国琢磨着。
许新国读的书多,他小时候家里还算有点小名望的,有读书的条件和环境,读到高中,算是高学历了,毕业出来就进了单位。许老爷子上头的几兄弟都是文化人,家族挺大的。可惜到许新民许新林出生的时候,动荡得厉害,家里有一大批人从沿海迁往马来西亚,新加坡去了。许老爷子也去了,但又回来了。别人出去是拖家带口,他自个跑了,跑了之后,又让老婆孩子给追回来了。等到许新华念书的时候,按他自己的话说就是,整天吃不饱,去学校还搞劳动教育,在家去学校都劳动,啥也学不着,书自然也就没念了。
“怎么说?”许新林一听就知道有门道。
王艳芬端着水壶给小叔子倒水,睨了丈夫一眼。要她说,上面公公婆婆早不在了,许新华一家子又不是会办事的,考上哪就念哪里得了,家里也不像是能拿出钱来的样子。出力还好说,出钱那就不美妙了,再说,以他们夫妻俩八杆子打不出一个闷屁的性格,出钱出力也不一定能讨着好。
“单位有个同事的女儿在一中教书,上次听说分数差的不大的话,七八千能搞进去。”许新国不接老婆的眼神,自己儿子不是读书的料,早早出去打工了。这又不是其他人,亲侄女。要他出点力搭点人情还是愿意的,再多却是不能了。
许新林边点头边盘算,正常情况借读进去得小两万,七八千还挺实惠,只是许新华两口子……
等许新林一走,王艳的脸色就不太好看了。觉得许新国在欺负人,上一年她外甥想搭线没搭上,现在就要便宜许义娇了,简直忍无可忍。摔摔打打一番,晚上饭都没做。
许新国不知道王艳不高兴?他知道!知道的同时觉得她无理取闹,她外甥那是差二三十分,问了人家,不好搞。再说他岳家不差那个钱,全家上下都是公职人员,下面小舅子就一个儿子。要真说起来,许义娇要真去成一中,那也只是捡了个漏。
啧,照许新华那两口子的性情,这事还不一定能成。要真会办事,这事他就不应该从小三口里知道。
许新林猜的没错,许新华和张佳眉跟七八千纠缠上了。许新华不心里不愿意!这些年他就像个骡子,围着这个家的生计一直转一直转。都快累死了,才攒到在村里盖个房子的钱,才看到一点希望,这是要他一朝回到解放前的节奏啊!
张佳眉呢,她犹豫。她倒不是为了孩子的教育,或者未来啥的才纠结。她是为了一口气!
这个家,许许书读的怎样还未可知,毕竟小学的时候就不显。许义文…虽然她偏小儿子,但也不得不承认,这小子读书不行。村里人的议论她不是不知道,没文化没钱没实力到哪都只有被欺负的份。
“ 你大伯的意思是走点关系上一中要七八千,家里的情况你也知道,单单盖这个房就两万多,现在还没盖好。我们的意思是封顶之后就不装修收拾了,挤点钱出来,再问你哥姐凑一下,难就难点,把你送去一中。”张佳眉看着许义娇说,事就是这么个事,让你知道家里是什么情况。
“你自己得想去上,争气点,不想去说什么都没用……”。
许新华在一旁抽烟,不吭声。
许义娇又喜又忧,喜的是能上,优的是这个家。
许新华隔了一周,拿着钱来找许新林。
许新林那个气啊!是我给你跑关系啊?!来找我算个什么事!路都给你指出来了,你还要我帮你去走!真想把这钱糊他脑袋上,一天天想的都是什么!把许新林撵出来了……
李娅男无语过后,倒是有点理解。许新华这人应该不是存心气人,他就是眼里心里就没有什么人情世故,缺根筋,再加上这些年只知道闷头干活。不过她也不说话,横竖不是自己孩子。
李娅男能想到的,许新林怎么会不清楚,气了一夜。第二天一早,许新林叫许新华带上钱,一同到镇上去,路上一点一点把道理扳开给他听。许新华沉默不语,他累,盖房子太累人了。
许义娇这个借读最后还是跑下来了,就是累了许新林。请人吃放,别人以为许新林的女儿要办借读,全程都是他在招呼,打点。许新华那是不会说话,性格就是这样,憋不出来什么场面话。许新国不愿多说,同一单位的,不差那点。
许义娇去了育才高中,两个学校还不在一个方位,放假时间也不一样,许许就一个人待在城东中学了。
雷斌看着手里的成绩单,面上的喜色怎么都藏不住。
许许的成绩稳扎稳打,又上去了!说实话,初一的时候,雷斌是不太关注到这个孩子的,班上七十几学生,许许性格就很内向,成绩平平,唯一的印象就是那次开水烫伤。
等到初二打乱分班,又撞上了,开学缴费的时候,这孩子转着满眼狐疑的眼睛来了一句“老师我,我没留级吧?”。雷斌没好气回怼“你没留级,是我升级了!”。这时候开始雷斌才慢慢对许许有了印象。至于之后的关注,更多是因为许许这成绩,稳稳的上升。现在初三了,从成绩单就能看出这孩子的潜力来,稳中求进啊。
雷斌有一种养成学霸的成就感。
但在雷斌看来,许许给人的感觉很奇怪,她不会人际交往。就好像她平常在课外遇到问题找老师,解决完之后,她不会像其他人一样说谢谢老师,但她不是对老师不敬,不感谢老师,她就是不会,没有这个认知。聪明劲是有,就是脑子太单,做什么事就一根筋去做,不声不响的,太单纯专注了。这样的孩子,没什么生活经验,有外界因素影响的话,容易垮。
雷斌认为,这是许许的家长做的太差,没有教导好孩子,任由他野蛮生长。
正常家庭不会养出这样的孩子的,这孩子在家里多半事没什么存在感的,长期被忽视,可惜了。
这倒是有点冤枉许新华和张佳眉了,许许长成这样,确实有一部分是没有没有得到关注造成的,但更多的是小时候经常被嘲笑,被欺负,自己慢慢变得沉默内向,不敢对别人提要求,跟人交往少了,也就不怎么跟人起冲突,闹矛盾了。
许许的认知,行为几乎都是从书本和学校老师那里学来的,但能从学校学到的东西其实非常有限,她又不经常跟人说话,所以很多生活常识在她这里是空白的,就是因为这样,她小时候会不知道买东西要给钱而直接去店铺里面拿东西吃,会在上学路上摘别人果园里的青枣······因为没人教过她,她在生活中老是碰壁,被人说品行不端,性子不好那是常事。
“雷老师,第一名出在你班了?”,同一办公室的同事拿着课本,提着水杯进来,可算下课了,喊得嗓子冒烟。
“没,没有。我是看着我们班许许这成绩啊!高兴……”自己买的,咳咳,养的潜力股一直涨呢。
“这孩子各科都不偏,是真的均衡。”教语文的老教师凑过来看一眼,全科成绩不相上下,一百二满分,她每科成绩接近一百一。挺好的,总比那些学科上缺胳膊断腿的强。
“从初二到现在,成绩和排名就一直在往上升。”其实他开口想说从初一开始的,但他不太确定,不太记得了,不好信口开河。
城东中学重点班都是唯分数论,没办法,大部分孩子都是农村上来的,读书都是为了出人头地,想要有好的未来,必须靠高考,而在上延镇,高考还是要看育才。高考考不好,一切都白搭。他们这学校的孩子,大都家里都不富裕,如果上个普高,高考的水平撑死考个二本头一本末。水平在差一点,就三本,三本的话,贵族学校,俗称用钱堆出来的本科。一般家里没钱的,孩子就只能降一档次,上个专科学校,这样孩子出来社会的竞争力就是不好。
学校为了鼓励学生学习的积极性,从初三开始,抽每次月考的前八十名进行奖励,奖品是鸡蛋和钱。鸡蛋每人每天两颗,钱嘛,自然是分档次的。
雷斌心里眼里的潜力股许许这会正拿着从班主任那里领来的一百块钱,打算周末去逛街,按体育老师要求去买条运动短裤。许许短跑不行!按理说他们这种大山里出来的孩子,中考体育应该没有问题的,一个班上体育满分的就有三分之一,但许许例外。许许短跑没有爆发力,扔实心球没有腰力。三十分的体育分,她只能拿到十一二分。
体育老师会留意到许许,还是因为雷斌。
雷斌那是真的关心许许啊!刚开始是因为觉得这孩子真逗!许许刚刚上初二那会,受到许义娇中考的影响,学习认真了许多。在学习上花的精力时间更多了。但她一边认真学习,另一边放不下课外书。没时间怎么办,晚上打电筒看书,被宿管逮到,抓到宿管室去站了两个小时。第二天,一本《亮剑》和扣分表就到了雷斌办公桌上。
“说一下,怎么回事?”,雷斌把人叫来了,拍着《亮剑》的书皮问。
“就……挺好看的!”许许怂,注意力都在书上,她怕老师。
“你!…”饶是雷斌教书十几年,也忍不住气笑,这话说的风马牛不相及,重点是这个吗?到了他这不是应该认错听训悔改吗?
雷斌在办公室认真教育许许了一番,但最后在看到许许懵懵懂懂的眼神之后,决定放过自己。
“回去吧!”
“老师,书…”,是借的,能不能,在雷斌杀死人的眼神下,没能说完,逃了。
雷斌拿着书跟教语文的刘老师聊,这书,啥货?跟那啥地下交易似的。他不爱看这种东西,理工男每天下班老婆孩子还有球赛,但是得了解一下嘛,别冤枉了孩子。刘老师扶着眼镜看一眼,没看过,摇摇头,不了解。
倒是刚入职的历史老师惊了一声,“哟!这不就是我在大学图书馆借了两个月都没借上的书吗?”抗日战争题材的小说,他大学时有个教授推荐去看,那年头智能手机还没出来,就是手机都还没普及呢……整天学习读书的,看书真的是娱乐项目,图书馆有些热门的书一直都在外借状态。
“挺好的书,能让老学究推荐的书能是什么,情情爱爱青春文学?不存在的”,看雷斌游移不定,明显是不信任他嘛!
雷斌把书还给许许,叮嘱她晚上早点睡,再多却是不说了。
之后真的对许许关心学习,过问生活,经常找许许聊天呢。班上还有人调侃,许许是雷老师的亲女儿。雷斌是觉得孩子家长不行,这是张佳眉给他的印象太深刻了。打电话跟她聊孩子成绩,她只会说,学习的事,她不懂,就交给老师了,哪有这样的?其实他这是有色眼镜了,农村的孩子差不多都这样,整天围着温饱衣食住行转的父母,哪有多余的心思关心孩子学习啊……
话说回来,雷斌也想不到许许体育那么差……虽然按许许的水平,只要保持住,就算没有体育分数,她也稳上育才,但凡事有个例外。
“雷哥,你问问她,仰卧起坐行不行?”,体育200短跑是必考,但实心球和仰卧起坐却是任选其一。不过照许许体育训练的情况来看,仰卧起坐她应该也做不来。扔实心球腰力就不行,做仰卧起坐就更难了。
没办法,最后只能减少外界因素影响,尽量提高一下。让许许买运动裤,买钉鞋,盯着她训练。
许许不喜欢体育,一到体育训练就想躲,身体素质不好,跑步感觉有血呛喉咙,腰骨也板硬,使不上力。不明白为什么中考要考体育,太折磨人了。
雷斌安慰她,过了这关就好了,高中没有体育考试,高考不考体育。
许许周末回家经过许新文家,就听到三伯母李娅男说许新华住院了,车祸。
许义娇在她前面已经回来了,得到消息后又去医院了,两个人现在不在一个学校,放假时间不一样,倒是没遇上。
许许心里一咯噔,脑子一片空白,木木地背着书包回到家,家里一个人也没有。自己坐了一两个小时,不知道想啥,之后进房间一躺下就睡。初三学习强度大,再加上体育训练,她是真的累!做了好几个梦,梦里有什么一醒来就忘记了,起来就已经天黑了。随便煮了点粥,开始写卷子。
李娅男瞧着她回家就没出来,晚上就跟许新林说:“到底不是亲生的,义娇一听说就往医院去了,这个回家就没出来。”。这是挑理了。
许新林不说话,男人的思维方式不一样,去不去的,都起不了什么作用。他想的是,许新华这次伤得很严重,多处骨折,肋骨断裂,手臂上还要开刀。说是车祸,但不是两车相撞,会车,他自己躲,把控不好摩托车,撞路边去了。有没有其他人的责任还未知,反正汽车跑了。
进医院就得花钱,流水一样。许新林上医院问了一嘴,光手术费就三四万。许新华的经济情况他在清楚不过,掏光家底可能就三四万。两兄弟住得近,许新华是个嘴上没把门的,他不会主动和你说,要是你问他,他什么事都说。
许新华这次没个十万是出不了医院的门了。医生说你不做手术也可以,但得残,由着手臂它自己长好,以后手肘就别着了,用不了。许新林是觉着,这手术肯定得做的,至于这钱……
李娅男却不担心,要借钱,上头还有个许新国,至于许新民……再大的矛盾也不会看着自己亲弟弟变残,没钱治病吧!
许许第二天先去学校上了两节课,等到雷斌来学校,她就去请假,没有假条她出不了学校。
“什么事请假?”雷斌惊讶。
“我爸住院了……”许许一句话没说完,眼眶就红透了,很难过,压抑,也不知道怎么办。
“严重吗?”
“不知道。”,摇头,什么都不清楚。
雷斌无奈,开了假条,叫她晚上要不能回校就找地方给他打电话。
许许到医院,张佳眉不在,许新华一个人正挣扎着起来上厕所,疼的止不住得喊,也没办法。医院病房爆满,在病房外面的走廊处设了一排病床,许新华住在走廊上。许许上前一看,吊着左手臂,右手肘撑着床面,左小腿包着厚厚的纱布。张佳眉不在,许许不确定这种情况能不能扶他起来,找来医生。医生看了她一下,这种事他不管的。过了一会找来一个男护工拿来便盘,帮着解决了。
“没买医疗保险,这就得全部自费,手术三万几,接下来最少得住一周院,不算前面的三天,拢共也要七八万。”。医生也是叹,现在的人,买医疗保险的意识不高,家境又不好,这一进医院,可不就难了嘛。
“除了手肘,其他地方不用开刀嘛?”许许疑惑,骨折不是得接上吗?
“肋骨和后肩膀这里呢,不开刀的,得养,让它自己慢慢长好。手肘不行,手肘这是关节摔断了,得接上,不接上的话,由着它自己长,以后就不能灵活动了,一直维持这个状态。”医生放下手里的X光片,做了一个别着手在胸前的动作。
许许从医生办公室出来,觉得浑身充满无力感,没钱,也没能力。
张佳眉觉得累,老天爷不睁眼。每次生活刚好一点,又来事,怎么就可着一家人欺负呢!
张佳眉回了一趟娘家,说了一堆,开口借钱。
她母亲姚英叹一口气,从房间里拿出八百块,她这些年跟着小儿子张家辉住,小儿媳妇是个厉害的,自己没有工资,平时只是干家务,带孩子,手里没几个钱。
当初就说不让她嫁,许新华那人,一看就不是有出息的,不说其他,性格就不行。张佳眉本身就不会来事,嫁个男人也一样。在一个,那一家子,张佳眉还没嫁出去,他妈就已经病的不轻了,兄弟姐妹个个都已经成家,娶的老婆又个个都是人精。
“化缘来了,每次来都没好事。”,何珊就不喜欢这个小姑子,穷的还剩下骨气,跟茅坑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
张家辉送她姐出来,背着何珊给了五千块,毕竟亲姐姐。家里的钱财都是老婆管着,就这钱,回去还得吵,家里确实不富裕,他也没办法。
张佳眉没去大哥张家山家,大嫂房明丽就是一个药罐子,心脏病,张家山的工资全扔她身上了,去了也开不了那个口,现在也没那个心情跟别人客套。
张佳眉回到医院,许许正给许新华喂水,躺着喝不来,又坐不起来,许许医院对面找个便利店,买了一盒带吸管的饮料,取下吸管放在水杯里,端着给他慢慢吸。喝完水又出一身汗,上延在南方,没到六月就已经热的不行了,住在走廊又不通风。许许拿着毛巾去水房打湿,给他擦汗,顺便擦擦手脚。
许许是不爱说话,但是眼里有活,能做的都会上手。看张佳眉满头是汗,把那盒饮料戳开递给她,从冰箱里拿出来没多久,还有点冰凉。
等张佳眉缓过来,就叫许许回学校学习去。许许学校在近郊,离得远,育才中学就在医院对面,张佳眉都不让许义娇跑,有没有用还另说,主要是耽误事。大的一对儿女今天下午就回到了,到时候再说。
许新华的手术到底还是做了,张佳眉没办法,还是得向许新华的几个兄弟借。
娘家拿不出来,许义生拿回来几百块,他就不是个牢靠的,出去打工七八年了,一点钱也攒不起来,也从来不往家里寄钱。倒是许义娟,把她三四年攒的钱都拿出来了,小两万!
别人或许不清楚,张佳眉心里明白,许义生这个人,成不了什么事,就只一张嘴,爱说但不会说,说出来的话不好听又不对,但他自我感觉良好。许义娟小时候苦过来的,家里里里外外的家务都是她干的。这还不算,因为婆婆去的早,许义娇,许许她们差不多都是许义娟带大的。干活就用背带背在身后,只许义文,张佳眉自己带的多。
许义生从小就淘,张佳眉又重男轻女,他手里基本不沾活。
就许义生到医院陪护,往那病床旁边支个凳子,往那一坐,倚着病床打盹,玩手机。
许新华出汗口渴什么的,只要不出声叫他,绝对不动。就大小便,你就是叫他,他还不乐意伺候,推给别人。张佳眉在,这些都是她经手。但张佳眉偶尔要回家,挂念着家里,交代了两兄妹几句,回家去了,家里养的种的不能不管。
张义生叫张义娟帮许新华小便,他站起来说要去打饭回来。就离谱!张义娟铁定不愿意,就算是亲爸,男女有别,她一女的,还没结婚呢!知道她哥的尿性,抢过饭盒走了。
许新华心里叹啊!白生的儿子!
许许周末就到医院,平时不来,一是张佳眉觉得没必要,另一个雷斌不让。马上中考了,再说许新华又不是没人打理,做事得分轻重缓急。许许到了医院,就接手了所有的活。手术过了几天,医生让许新华有可能的话就动动,像上厕所,坐起来,下床走两步这些都可以了,对恢复有好处。
许许一早上就伺候许新华吃早餐,吃完早餐就吃西药,之后就有护士过来打吊针,得盯着,水没了就叫护士换药。吊水期间又把许新华扶起来,用中药包烫骨折处,还有简单的按摩穴位。等到忙活到九点多,就会有人送中药过来,放凉一会,就喂。期间上厕所送尿检什么的也要忙活。一天下来,许许从学校带了的卷子一点没看。
许新华舒服了。许许做什么都估摸着力道,耐着性子,他一动许许就大概知道做什么,不用多说。
张佳眉伺候人是什么都做,但她下手没个轻重,还有点急性,她是完事了就算,但许新华痛啊!许义娟就回来几天,回去上班了。许义生倒是没走,但他在不在都一样。
许新国家最近气氛不是很好,王艳芬的意思就是借几千一万就完事儿,但许新国给拿了三万。你是他父母啊,非得对他负责?这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还回来,她都快气死了!
许新国有许新国的考量,许新华的情况比本来想的严重,在医院不敢用药不敢治疗给拖累的。不治的话,后果不敢想。他不乐意把钱送出去,但张佳眉都上门开口借钱了。三万他又不是拿不出来,再者他是大哥,条件又不差,下面两个弟弟盯着呢!
许新民本来是不想理会的,早年分家时跟许新华结了梁子。分家嘛,旧房所在的宅基地只够分三个人的,另外一块宅基地在旧房子后面几百米,地方是大,但相对偏僻。本来按从大到小顺着来,应该是许新华搬到后面的。许新华不愿意,老爷子当时还在,考虑到许新华刚结婚,帮着说了几句,最后兄弟几个商量,许新民搬出去。许新民虽然憋屈,但也没办法。
坏就坏在许新华这张嘴。分家之后,兄弟几个还是会经常窜门。一次许新华和许新林搁家里说笑,说到许新民搬出去这事,许新华不知怎的,玩笑着说了一句“谁叫他笨呐!”。就那么凑巧,让许新民听到了!许新民那个气啊,我让着你,你在背后笑我笨,把我当傻子?咽不下这口气,彻底恼上许新华了,连带着他家的孩子也不待见。和兄弟几个也减少了来往
但许新华躺医院了,他是觉得出了一口气,但做不到幸灾乐祸,去了医院看一眼,骂了几句,走了。
思索再三,还是给拿了,两万块,多的没有。他搞建筑的,在周边帮人盖房子,赚的都是辛苦钱,汗水换来的。周彤看着许新民这操作,倒是什么也没说。他要给拿,吵了没用,转头给她父母换了个彩电,谁不知道钱好花。
许新林跟张娅男商量,拿一万,但是吧,有点不好看。到底住在一起,不想搞的面上不好看。张娅男是在意面子,同一个村,谁家有点什么事都知道个七七八八。
许新林直接跟张佳眉说,让她看看到时候够不够,不够在说一声,他再去凑。张娅男看着有点惊讶,还以为许新林会不同意的,张佳眉这人,你叫她开一次口已经很艰难了,许新林说是这样说,但张佳眉却是不可能再开口借的。
许新华在医院前前后后住了十几天,张佳眉估摸着要给他办出院了。没钱,每天签住院单签的她心惊胆战。医生的意思是再住几天,但你要出院也可以。这家子的情况,他也有点了解,回家好好养也不是不可以。
其实回家的话,危险是没啥危险的了,就是恢复速度会慢点,还有病人可能不太好受,毕竟断了好几处骨头呢……但这样的话他可不会说,做医生那么多年,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他清楚得很。
他能说的就是,你要出院的话就给你办,剩下的得靠你自己悟。
张佳眉拿不定主意,但确实是没钱了,掏光家底了,一边忧心一边无奈。
许义生自己不懂,却是想拿主意,医生让住几天你就住几天呗,折腾啥?这是个甩手掌柜,光张嘴。
许许在旁边听明白了,让她妈去结账办出院。自己去找医生,让多开药,又问了注意点什么,做点什么比较好恢复,事无巨细,连睡的床软硬什么的都问了一遍。走的时候还问医生,过段时间带她爸过来能不能让他给看看。
这是想白嫖。
主治医师觉得这孩子有点意思,害羞,内向,又有点厚脸皮,但又让人觉得不是很过分,这是怎么回事?
“我下个月倒班,晚上九点到第二天查完房就走。”
这是同意了。
许许的眼睛亮亮的,让人一看就知道她高兴了,看的人也会觉得很舒服。
许许把大的行李都挂许义生身上,她和张佳眉扶着许新华,出医院大门去雇了一辆三轮车,交代他慢慢开。把人送回家中,特意搬了个凳子坐在许新华身边,和张佳眉交代医生的话。两个人一起听,有漏听的不清楚的可以商量。她得回学校去,不能呆在家里,还有几天就中考了。
雷斌要气炸了。
他觉得许许一家子都拎不清!不说许许上面的母亲张佳眉,你许许上面还有哥哥姐姐呢!就那么缺人,用得着你一个快中考的小屁孩去忙活?眼看就要考试了,你还三天两头请假,跑前跑后的。
不肯批假。
“ 我是我爸从火车上抱来的。”,许许说。
雷斌红了眼眶,不管了。
许许本来不懂,张佳眉是不会说啥的,本来就不是那种人。那王艳芬跟许新国去探病,看到许许就拉一边说了一堆有的没的,教许许做人。
“你爸当年把你抱回来,又是罚款又是喂养的。你这孩子小时候就爱生病,可没少折腾你爸,你得懂得感恩,感谢你爸,好好待他……”,许许听心里去了。
江北省白城。
“找到了?!”梁漫月声音有点颤,十五年了……自从孩子“失踪”,她就没睡过安稳觉。前段时间夜里又开始被充斥着婴儿哭声的噩梦惊醒,就又催段誉去找一遍。
“嗯…你得有心理准备,那孩子,过得不太好。”,段誉斟酌一下,还是实话实说。谁会想到,那年头,许新华一个穷鬼会去坐卧铺,还那么凑巧,不是别人,就给他抱走了。
你要问段誉这些年有没有后悔,那肯定是有的。前些年不好过,梁漫月心里过不去,时不时要闹一阵,后面有了段伊画才好点。
只是当时的情况,父母闹的太厉害,他自己也没有为人父母的意识,受父母重男轻女的影响,对刚出生的孩子,没啥感情,送出去就送出去吧。
夫妻俩都是公职人员,计划生育政策只能生一个,偏偏生出来一个女儿。
孩子送出去以后,回头报了失踪,三四年之后再要一个,还是女儿,也不折腾了,就这样过吧。
但他没想到父母把孩子放火车上了,到后面事态发展就不受控制了,妻子近乎颠狂,家里无休止的争吵,还有自己内心的愧疚······
“那一家子江南省上延那边农村的,家里四五个孩子,穷得很。”,从中间人那打听来的,就知道个大概。不过这样也好,把孩子认回来不需要太费劲。
梁漫月抹泪,是他们的错。
“回头你把南边的房间收拾出来,东西也准备准备,伊画那里也要说一下。”,既然打听到了,找人验证过,人肯定是要接回来的。
许许在家等中考成绩呢,她觉得自己考的还行,考试的时候没掉链子,但还没等来成绩,亲生父母找上门来了。
段誉夫妇是由村长儿子方春带来的,江南省的一大半个省都讲跟普通话不是同一语系的方言,跟北方那种只是普通话变音的大多数方言不同,你要不是土生土长的人,除非专门学过,要不然啥也听不懂。
早些年外乡人来到这就跟不会英语的人去到美国没啥区别,没什么人说普通话。现在倒是好一点,毕竟上过学的人多了,再加上政策改变的影响,经济发展,江南省外来务工人员也多了……
尚宜村村长方建国也不会普通话,上头又有人递话,人脉关系嘛,一层托一层的。方建国就叫来儿子方春,仔细交代一番,交给他处理了。
“许四叔,你看这孩子…”,方春觉得这事怪扯的。以前只听说过许许是许新华在外面捡的,具体情况别人也不清楚,那年代他们村离得近的一条省道上偶尔也会出现弃婴,大家见怪不怪了。
但这次来的江北人却说孩子是在火车上被人抱走的。首先吧,江北省和江南省虽然相邻,但江北省省会白城离这也太远了。再者,要说其他人去抱别人的孩子方春信,但许新华,自己家还那么多孩子呢,又不富裕,故意去抱人孩子能落着什么好?那年头计划生育抓得那么严!还有就是,你丢孩子,十几年才找来?还一来就要带人走,怎么看都像欺负人。
“大哥,孩子…你是什么时候从哪抱回来的?”,段誉看着许新华问,来之前已经托人打听过了,不放心,再确认一下。
许新华伤还没好全,躺在铺着毛毯的竹藤椅上,不理充当翻译的方春,不吱声。心里不高兴,孩子养了那么多年,虽然对着不说有多好,但也跟亲生的一样,感情在呢,他只是不善表达而已,许许比他儿子要好。
段誉看着方春,方春有点无语,你看我干啥,你这要管人要孩子,是个人都会不高兴吧!这许新华也是的,你有啥你就说啊,憋着不吭声是咋回事?
“四叔你看啊……这只是了解了解情况…实话实说,有啥说啥呀!这人丢了孩子,你又不说话,万一他说你拐带人孩子就麻烦了。”,读书人恶心人很有一套的,逃避也不是办法。
“我没偷孩子,火车上卫生间捡的,车上工作的人都知道。”,许新华觉得太冤了。
“还抱着她一节节车厢问了个遍……没人承认丢孩子。”,就是过后急着回家,没去派出所。
屋里的人在说话,梁漫月在院子里找到坐在榕树下的大理石上的许许,几乎一眼就认定,这就是她的孩子。要说像,两人是不怎么像的,就是眉眼间透露出一种熟悉感,就好像很久没见面的熟人。
许许没和梁漫月说活,陌生人,谈不上爱恨,小时候被欺负,觉得委屈的时候,也幻想过有人来把自己带走。但渐渐的就不会了。现在,她也不愿意走。只在心里害怕,那种没有归属感,没有根漂浮的感觉又上来了。
最后两家没谈好,许新华一谈到把孩子接走就不吭声,张佳眉直接拒绝见面,躲开了。
“这事得慢慢来,许四叔家里人挺好的,多谈几次对许许也好……毕竟孩子已经这么大了。”,从许家出来,方春怕段誉不舒服,一边走一边说。
梁漫月觉得累,另一边又心疼孩子。段誉叫人把她送回宾馆,自己又去村里跑一趟,打算了解一下许家的情况。
“要我说,把许许送回去也好,看那家的条件就挺好的。”,李娅男有点唏嘘,出入都是汽车,看那家夫妻俩的穿着,就不是他们这些农村人能比的。
“你懂什么!好好的养了十几年的孩子,能说拱手让出去吗?”,养条狗还有感情呢,何况是孩子。
“是是是,我不懂,你懂!行了吧?也不看看人家什么条件,你弟家什么条件,家里还欠一屁股债呢,不说你争不争的过人家,就说你把许许留下,你拿什么供她读书?这高中大学的,衣食住行,哪一样不是钱?”,还不如跟那家要一笔钱,买断养恩,大家都好过,至少能把钱还上不是?
许新林觉得他老婆钻钱眼里面去了,这是钱的事吗?话不投机半句多,捧着烟枪出门了。
段誉凌晨回到宾馆,梁漫月还没睡,一直想着白天看到的孩子,睡不着。说真的,她一点都不感激许家,把孩子抱来这么个穷乡僻壤,一看就不是对孩子上心的人家,那孩子得受多少罪啊!一定要把孩子带走,给他们一笔钱,不行就报警,不为了让那家吃官司,吓吓他们也好。
段誉听着妻子的话,不由得皱起眉头,事情不是这么办的。不说那家看不看中这钱财,这样做对孩子就不会好。主要是这孩子已经长大懂事了,听说初中毕业,成绩不错,这不是把孩子抢回来就行的事。说到底还是因为这孩子真不是许新华偷的。
把道理扳开,一点点讲给妻子听。“实在不行,我们就跟他们商量,先把孩子接回去,两家当亲戚处,逢年过节过来一趟。以后的事,我们在打算。”。这是段誉能想到最好的办法了。
接下来的几天,段誉和梁漫月每天都要到许新华家晃悠一趟,有时候就坐一会就走,有时候还留下吃饭。许家不让他们进门还不行,人又没做什么事,左邻右舍又都看着。他们人是天天来了,但人方春可没那个功夫天天陪着转,两边语言不通,就靠许义娇和许许当翻译。那许义文还天天淘在外面呢。
段誉专挑许义娇不在的时候跟许新华唠,许许绷着脸在旁边,不乐意了。
“许许啊,你是怎么想的?”,张佳眉这几天下来算是摸着一点情况了,就说这人吧,差别就是那么大。听说许许那边还有个妹妹,从小衣食无忧,上学,弹钢琴,画画,跳舞啥的一样不落,跟电视里演的一样。
看着许许红着眼要哭,张佳眉无奈,转了一下头看了一下下许新华,还是继续说。
“我跟你啊爸的意思是,你先跟他们去看看情况,反正又不是不回来。不是不要你,是家里的情况你也知道,你留下来可能过不上好日子,我们给不了你那些。”。
许许想说,她不想过好日子,但是…有人说她本身就是一个负担。
许许到底还是要走,只带一个书包。梁漫月说不用带衣服,跟许家说是以后还会回来,留着回来的时候穿。至于她心里怎么想的,只有她自己才知道。
临走前,张佳眉把许许叫到房间里,递给她一沓钱,另加一百块。
“这钱是他们给你爸的,五万块,你收好,带回去给他们,我们不要。另外这一百块钱,你自己拿着,有用到的地方就用,要是不想在那边,就买票回来。但不能乱走,被人贩子拐走可就不好了,外面复杂的很…”。把钱装进许许的书包,不太放心。虽然缺钱,但也做不到收段家带来的钱,没有由头,感觉像在卖女儿。
许许揣着一百块钱,手心微微出汗。看着车窗外慢慢变小的人,不说话。段誉和梁漫月对视一眼,说了几句不相干的话,见许许不怎么接话,两人也不再说,车里就安静下来了。
白城段誉弟弟段棠家就有些热闹了。段誉出发前把段伊画送过来住几天,让他爸妈帮忙看着。段达成和王晓英前些年因为许许,跟段誉尤其是梁漫月处的水深火热的,最后两方受不了才分开住。
本来呢,他们是跟着段誉一起住的,大儿子有出息,夫妻都是有单位的,说出去体面。但许许出生之后就开始闹,有出息没儿子有啥用?头胎就生一个丫头片子,再生就得丢饭碗……老太太不知从哪听来的,不让上户口,说把孩子送人再生一个,回头再把孩子接回来。就这段誉还是有点犹豫的,后面实在闹的家里不得安宁,他自己又没有为人父母的意识,只觉得日子过得累。最后不知怎么闹的,孩子丢了。
孩子丢了之后家里闹的更厉害了,梁漫月的状态开始有点不对了,盯着公公婆婆就像是仇人,初始那段时间还真的找过孩子,知道后悔了,可惜没找着。后面夫妻俩搬出去,又有了段伊画才慢慢好起来。
可笑的是,段达成两口子对段伊画倒是不错,远香近臭嘛,一年也见不了几次,挑不了理。
“这都长那么大了,还把人接回来,能有什么好的?要我说,还不如由着她在外面得了。”,王晓英不待见那个孩子,觉得两人命里犯冲。
“妈!你少说两句,那是大哥亲女儿,又不是别人!”。段棠说他妈,这伊画还在旁边呢,你当着孩子的面说的什么话!没点分寸!再怎么样又不是别人,说的好像被别人占便宜似的。本来就闹的不好看,还不知道收敛。
邹兰心里冷笑,觉得婆婆是个黑心肝的。跟公公婆婆住在一起,多多少少是有矛盾的,她就看不惯这婆婆,心眼多,又愚昧,还爱闹事。
她不是不想搬走,但她和段棠都是打工的,这么多年抠抠嗖嗖才攒齐了在郊区买套不到九十平的房子,还想再攒攒。公公婆婆这边在市中心不说,房子也大,离孩子学校近,就几条街的距离。这房子是七八年前段誉找了人,用以前的老公房换的,地理位置什么的没得说。所以,邹兰有再大的不满也不会说出来,有些话亲儿子能说,儿媳妇可不能。
段伊画扯着耳朵听大人们说话,知道这是说她姐姐了。
“伊画,多吃点,吃完跟嘉琪去玩。”,邹兰不参与段棠和婆婆的谈话。
“婶婶,我等下要练琴哦,练完琴要睡午觉了。”这是梁漫月给她布置的任务,段伊画不喜欢跟段嘉琪一起玩,两个人喜欢的东西不一样,玩不到一起,段嘉琪爱闹腾,又霸道。
“那可以下午再一起玩呀!”,邹兰不以为意,想让他们多接触一些,摸着段嘉琪的头跟侄女说。
“噢!”,小姑娘别嘴,应了下来,心里却希望爸爸妈妈赶紧回来把她接回家。
段誉把梁漫月和许许送回家,转头就出去了,离开时间太长,单位的事耽误太多了。他跟梁漫月不同,梁漫月前些年为了照顾家庭,调到了清闲的部门。他是个有野心的,还在原来的部门,这些年一步步升上来了,位置越往上,越忙。
梁漫月带着许许把家里介绍个遍,又仔细教她使用家电,最后让她看看卧室有什么要添置的,趁着还早,等下出去买衣服的时候顺便买了。因为不知道孩子张啥样,除了几套宽松的家居服,其他的还没买。
许许看着眼前的房间,有衣柜,有窗台,还有书架…几乎想到的没想到的梁漫月都给她准备了。
“许许啊,收拾好了吗?没收拾好回来在收拾,跟妈妈出去买点东西。”,梁漫月敲门,她是想赶紧把事情处理完,看能不能有时间过去把伊画接回来。
“我阿妈叫我给你们的。”,许许从房间里出来,手里抱着张佳眉给她的钱。
“这……”,梁漫月一时说不出话,还是把钱拿过来,放进房间里。
“嗯,妈妈知道了,我们走吧!”,心里不得劲,心思里不想许许跟那边有过多的联系,但面上倒不显。
梁漫月带着许许去附近的商场买了几套衣服。挑衣服每次都问许许喜不喜欢,许许去试衣服,看着衣服吊牌上的价格,出来说想走。梁漫月问了几次之后,就不问了。自己给她挑了几套,尽量按着她喜欢的色调来,结账走人。又带着去吃饭,到了饭点,家里啥也没有,就不回家开灶了,又买一些零零碎碎的生活用品,才带着孩子回家。
到了家也不想着去接段伊画了,拉着许许坐下。
“许许,妈妈知道你刚回来,不习惯,所以你有什么要跟我和你爸爸说,不要一个劲憋在心里。像今天给你买衣服那样,你是觉得衣服不好看还是价钱不合理?你得说我才能知道你的想法呀!”。孩子太内向,不太好相处。
“衣服太贵了,而且我看不习惯…”,许许犹豫,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衣服呢,这个价位确实有点小贵,我们家也不是经常这样买衣服的,但也不是没有,你妹妹伊画也有一部分衣服是这家的牌子货。那样的衣服贵是贵点,但穿着舒服,耐穿,也算物有所值。你刚回来,我不是很了解你喜欢什么,今天时间也不是很多,就想着想让你穿的舒服一点……能理解妈妈吗?”梁漫月耐着性子跟许许解释,这些事是得一步步来,急不来。
许许点头,心里却觉得有压力了,一件衣服就抵得上她以前在学校两个月的伙食费了,这对她的消费观念造成了很大的冲击,有点接受无能。
“这次情况特殊,下次可能让你自己买衣服了。不用那么拘束,你和伊画一样,都是爸爸妈妈的好孩子,你妹妹比你活泼点。”,梁漫月尽量宽慰她。
第二天一早,梁漫月和段誉就起来了,梁漫月叫段誉去把段伊画接回来,她趁这时间做早餐。
“这孩子太生分了,我看着都难受。”梁漫月坐在床边,看着眯着眼换衣服的段誉道。
“都接回来了,慢慢来,心急啥?”,昨晚凌晨才到家,这会还困的不行。无奈梁漫月今天也要上班,为了不让许许一个人在家,两人决定把段伊画接回来。
“那钱那边可没接,叫孩子给带回来了……”,梁漫月突然想起来了,就来了一句。
“没要?”段誉系扣子的手一顿,这倒是有点意外。
“接不接都是好事,别想那么多。”,就当多一门亲戚吧,尽量避免接触就是了,都是债。
段誉出门前看了一下许许房间,开着灯…不知道是醒了还是昨晚打着灯睡。
段伊画被他爸连人带被一起挖起来,抗上车。“还睡,等下你姐姐看到你小懒猪的样子要笑话你的!”,段誉调侃小女儿。
段伊画反手搂着他的脖子,继续睡。
“那么早你把她带回去干什么,留下让她好好睡,等她醒了我们送她过去不就行了吗?”,王晓英看段誉抱着孩子出来,跟着到了门口。
“不了,爸妈我们先走了,回去还得上班。”,段誉笑笑,不欲多说,抱着孩子准备下楼。家里还没整好,不想老人再掺和进来,把事情弄复杂了就难办了。许许的性格不太好,老婆又对这边有意见,他妈……是个能搅事的。
王晓英还想说什么,段达成拉她一把,“行了,别说了,带着孩子,小心开车。”。把王晓英拉回去,省的又念叨一些有的没的。人不爱听,你说那么多有什么用,儿子大了,不是你说了他就会听你的。
段伊画蓬头盖面看着眼前的许许,有点迷糊,有点不好意思,就像是还没穿漂亮衣服就见到新朋友。
许许心里就有点复杂了,她那么大的时候,每天一早起来准备早餐,还要去附近的河边洗衣服,一天下来基本不停歇的。看段伊画粉粉嫩嫩的,搂着父母撒娇,心里不知道什么滋味,怪复杂的。
“许许吃完饭能帮妈妈在家看着妹妹吗?妈妈去上班,你们姐妹在家不能玩电,也不要玩火,等妈妈中午回来买菜做饭,知道不?”,梁漫月想让两个女儿好好相处。
转头又对段伊画说:“不能调皮,玩玩具,弹琴,看书什么的都可以,不能欺负姐姐,要照顾好姐姐,能不能做到?”。
“做得到!”,段伊画笑,妈妈不在家可以随便玩,兴奋。
“许许的户口,学校什么的是不是得办了,别到时候开学忙不过来。”,梁漫月想让许许改名字,把户口迁过来。许许说不想改,段誉觉得无所谓,不改就不改吧!只是要读书,这户口问题是要办。
“等我忙完这一阵吧,户口这个挺复杂的,还要到派出所调一下报案记录,让人给开证明啥的”,不行就让别人帮忙跑一下,最近累的脑壳疼。
“学校你怎么看,高中的话,实验中学和十一中学?”,离家不远,升学率又高的学校,其实江大附属中学是最好的,但是这学校门槛高难进,还不知道许许的水平怎么样。文化课不行,考艺术也有机会进,就是这个在许许那行不通……到底是被耽误了。
“我想想吧!”,段誉皱眉,江南省的教育好像不太好。
许许看着这个第四次出现在自己房间门口的段伊画,有些无奈了。段伊画那是真的照顾她,给她拿水果零食,给她端水,拉她一起看偶像剧《放羊的星星》……最后,许许叫她搬个凳子,拿上暑假作业来她房间,要教她写作业。段伊画只坐了十几分钟,就屁股长针似的,找借口开溜了。之后,许许在房间看书,段伊画在客厅看电视,相安无事。
等到梁漫月中午回来,段伊画开始“告状”,姐姐不喜欢玩,还喜欢写作业看书!
“那你有没有吵到姐姐?”,梁漫月问她,知道她是个闹腾的性子。
“没有…是吵到一点,后来我自己玩了。”,她想说没有,但是姐姐叫她做作业,她没做。
梁漫月笑,打发她去练琴,自己转身进了厨房。
段伊画可不想练琴,跑去找许许。“妈妈回来了,你可不能说我不写作业,我把我好看的电视偶像剧借给你看。”。
许许点头答应,看段伊画还眨着眼睛看她,出声回应道:“嗯,我知道了。”。
“喜欢看书嘛?”,梁漫月看着许许问。家里离这两站公交就有一个图书馆,但她不放心两个女儿出去。一个人生地不熟,一个还小。
“楼下不远有一个书店,你下午没事可以让伊画带你去看看。但是要注意安全,四点半这样子就回家。”。住这的大多是同一系统的,多多少少有点认识。
“妈妈,我想买个贴纸,还有海报,还要吃冰激凌!”,段伊画听说能出去玩,高兴。到底是宠着长大的孩子,活泼俏皮。
“老买那些个东西回来,铁着墙壁和书桌上都是,撕又撕不掉,冰激凌也不能多吃。”,梁漫月敲了敲她的饭碗,示意她赶紧好好吃饭,她是觉得段伊画把房间弄的到处都贴纸海报,撕下来到处都是牛皮癣,丑!
段伊画和许许下午三点半才出门,主要是段伊画睡午觉睡过头了。她本来是不想睡午觉直接出去的,但是许许睡觉了,她就想着等许许醒了就走,结果自个儿等了一个多小时在客厅睡着了,等许许起来她自然是没醒。
段伊画想抱怨,但没起来的是自己,没气了……
到了街上,段伊画首先到商铺买了两个平时舍不得吃的巧乐滋,买雪糕的钱在她手里,妈妈说姐姐吃什么她就吃啥,她的理解是两个要一样,怕许许拿的她不喜欢吃,决定先下手为强,这是她睡觉前就想好的。
许许看着手里的雪糕,不知怎的,就想起来自己读学前班的时候,许义文闹着不去上学,张佳眉为了哄他,给了他五毛钱买雪糕,看到许许在旁边,就掏了一毛钱给许许买了块冰砖。夏日的早上,两个人坐在学校操场上的芒果树下,谁也没有说话。或者说了,许许也不记得了。
许许的记忆力出奇的好,从她记事起,很多事情她都记得,但这种好记性在学习上好像没有体现出来。
许许到书店只买了一些文具和两本书,就带段伊画回家,本来想在书店看书的,但她看书有点入神,段伊画看样子又不是个能坐得住的,干脆把人带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