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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所“村小”的逆袭:“支教”城里孩子,“代培”海外教师

新华社北京4月29日电 4月29日,《新华每日电讯》发表题为《“支教”城里孩子,“代培”海外教师:一所“村小”的逆袭》的报道。

一边是村小撤并、镇中萎缩、乡村教育日益凋敝,一边是教师、生源不断向大中城市聚集……近年来,随着城市化进程加快,教育资源分配呈现出“城挤、乡弱、村空”的不均衡状态。

1981年的五里小学校舍。均为受访单位供图

然而在南京长江北岸的浦口区,却有一所不一样的“村小”。从五里小学到行知教育集团(以下简称“行知学校”),这所学校用四十余年的探索实践走出一条“逆袭”之路,不但办学实力从弱到强,还成为百余所城市中小学研学实践教育营地,并向海外“输出”教育理念。

2018年成为教育部全国中小学生研学实践教育营地。

连续11年承办海外中文教师研修班

步入行知学校,迎面就是一尊陶行知先生的全身塑像,校园环境清幽寂静,花草在微风中轻轻摇曳。走进教室,一堂跨国连线的直播课“为南京找不同”正在进行。授课者是行知学校的老师,学生除了行知小学五(4)班全体同学,还有新加坡培群学校五年级的30名学生。

“两个城市的联系能打几分?”课一开始,老师就抛出了一个问题。新加坡的珉佑同学想了想,写下了2分,这也是大多数孩子的答案。然而,一堂课听下来,他惊讶地发现,两个相距遥远的城市竟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比如,南京夫子庙有个晚晴楼,新加坡有个晚晴园,孙中山先生曾在晚晴园为中国革命事业而殚精竭虑。新加坡举办了2010年的青奥会,南京举办了2014年的青奥会。南京江心洲岛的发展与新加坡息息相关,岛上的“巨树”也与新加坡滨海湾一模一样。在下课时,珉佑同学把自己的答案进行了修改,从2分提高到了7分。

学校与马来西亚全国爱心学校计划委员会举办在线交流活动。

“线下的交流从2005年就开始了,都是实地开展的,疫情后才改成了线上形式。”行知学校校长杨瑞清告诉记者。该校专门成立了云播中心,设立了中文、中餐、中医、书法等8个直播间,疫情期间,仍在给美国孩子在线开设一二三年级中文课,为新加坡学生开展线上中华文化学习课程,和马来西亚全国爱心学校计划委员会举办了20多场在线交流活动。据统计,仅2020年就累计开展80多次线上交流活动,吸引了境外2.8万人次参与。

为什么一所乡村学校能够吸引海外教育界的青睐?2004年,杨瑞清出了一本书叫《走在行知路上》,批评“摧毁儿童自信”的“食指教育”,推行以赏识教育为核心的“拇指教育”,受到新加坡、马来西亚教育界的关注。2005年5月,新加坡南洋小学慕名而来,行知学校为这50个孩子安排了充实又精彩的17天研学活动,也打开了对外交流的大门。

“陶行知先生的教育理念,加上行知学校的探索实践,是吸引力的来源。”杨瑞清表示,十多年来,行知学校开设的浸濡中华文化的课程日渐完善,不仅教育学生,也为老师提供培训。

“这是很特别的一年,我们所有的课程都是线上进行的。但很欣慰,大家所有的课程都很用心,期待疫情过去,还可以有在南京拥抱和同行的一天。”一位马来西亚学校的校长在线上研修班的结业班会上说。据了解,这已经是行知学校连续11年承办马来西亚中文教师研修班,2021年研修班首次线下转线上,马来西亚全国228名校长老师参加了培训。

疫情期间的在线研修班课堂。

劳动教育不是个“浇头”

与很多身处市中心的学校相比,身处长江边的行知学校相当宽敞,占地面积300多亩,除了校舍、球场,还有农田、果园。近年来,随着劳动教育受到重视,作为挂牌的“教育部全国中小学生研学实践教育基地”,该校也吸引了几十所省内外学校参与共建。

挖红薯,采茶叶,摘柿子,赏荷花……南京不少名校的学生们每年都要定期来这里“学农”。学校里有一块小小的红薯地,就曾有新加坡学生翻地,韩国学生栽苗,美国学生浇水,英国学生拔草,中国学生采收。合作、友谊、尊重的价值观在各国师生心中扎根。

一说到优质教育资源均衡,很多人会想到城市的先进教育模式帮扶农村;一说到劳动教育,又会想到城市的学生要到农村干点农活。杨瑞清对此有不同的看法,学校作为育人的重要场所,关键就在于育人,而不是在保障升学率之余开展一些活动——就像是做好饭了再来一点“浇头”。就拿劳动教育来说,关键是要让孩子们愿意干,干得有乐趣、有收获,有成就感、荣誉感,进而还能产生兴趣、动力,这才是育人实效性高的劳动教育。

杨瑞清的育人观也散发着自然的气息,他爱用赏花来做类比:“大家都说孩子是祖国的花朵,可面对学生时,我们往往就改变了心态,天天都在逼花苞,你要马上开,立即开,要是再不开,我就要把你掰开。我认为,真正的育人如同赏花,既要欣赏盛开的鲜花,也怜爱待放的花苞。”

他回忆起20世纪80年代的一个故事。五里小学早些年因统考,学生大量留级,形成恶性循环。学校里1967年至1975年间出生的孩子,在小学阶段有72%的人留过级;51%的人留过两年以上。当时班上有个调皮学生小朱,常故意与老师作对,考试时一概瞎填答案。后来要留级了,他才开始怕被人耻笑。

作为教育工作者,杨瑞清深知被看不起对一个孩子来说打击有多大,决心要关上“留级”这道门。

1986年,杨瑞清搞起了“不留级”实验班,提出“学会赏识,走近生命,发现潜能,唤起自信,善待差异,引导自选”的赏识教育思路。为了鼓励学生,他给每个学生设了优点卡,记录优点和长处,不放过一个最小的闪光点。这个时候,小朱对美术的兴趣引起了杨瑞清的注意。从让他担任美术组长,到在全校给他办画展,小朱的自信心慢慢恢复,成绩也跟了上来,不仅顺利上了中学,后来还凭美术特长考上了陕西科技大学(原名西北轻工业学院)工业设计系,如今在南京工业大学任教。

校长杨瑞清跟孩子们在一起。

行知教育实验之路,可行

随着城市化进程加快,行知小学所在地由县改区、由乡镇改街道,逐渐融入南京主城区,办学条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但教育理念始终如一。比如,那张小小的优点卡保留至今。

“现在的生源主要来自周边乡村和外来务工人员子女,在我现在带的班里,有三成孩子来自离异家庭。当家庭教育的支持不足,更需要学校和老师帮助和赏识。”班主任葛德霞说,日常教学过程中,她会把孩子们的优点一一记录下来,择机表扬、鼓励,力求让每一个学生都能成长为自信、开朗的人。

南京师范大学教育科学学院小学教育系教授杨跃对行知小学1986-2021届81个毕业班2735名毕业生学习、成长情况进行摸底调查,结果显示,行知校友记忆中的学校生活和当下生活体验均为优良,表现为有“快乐感”“自尊感”“自由感”和“做真人”“爱生活”“善学习”“有担当”。

有这样的育人成果,杨瑞清颇感欣慰。回忆起自己1981年中师毕业分配到行知学校的历程,他把自己与学校携手走过的四十余年分成了三个阶段:

第一阶段,以行知思想立校。杨瑞清按照陶行知的“生活即教育,社会即学校”的思想开展教学改革,从设立“行知实验班”,到1985年五里小学正式更名为行知小学。

第二阶段,共享乡土资源。1994年,当时的南京市关工委、江浦县政府把乡土资源开放给城市学生,建立了行知思想实践基地。虽然条件简陋,来学农的城市学生甚至自带被子打地铺,但仍吸引了不少学校结对。

第三阶段,开展文化交流。2005年与新加坡、马来西亚等海外学校结对交流后,南京市政府划拨200亩土地,投入1.3亿元,将行知基地建设成江苏省重点基地。2007年学校成为汉语国际推广基地,面向华人学校开展亲近乡土文化、触摸中华文化活动。

解决乡村师资流失问题,一度让杨瑞清很苦恼,后来慢慢想明白了。“乡村教师可以不进城,可以不提拔,也可以不发财,但是不可以不自信,不可以不快乐,不可以不成长。”杨瑞清说,学校管理者要做的,一方面是要努力让培养新人的速度超过流失的速度,另一方面,还可以从身边人中发掘师资。比如,行知学校引入的浦口人丁跃生,虽然是农民出身,但他能种出1400多种荷花,培养出的荷花占据全球新品种四分之一。

“关键是对于乡土资源的尊重与挖掘。”南京市浦口区教育局副局长任卫兵认为,行知学校强调留住乡村的味道、乡情的淳朴、乡音的美妙,努力建构自然、健康、和谐的乡村教育模式。实践证明,乡村教育在一定的资源扶持基础上同样具有优质教育的价值和优势。

在乡村振兴、城乡一体化等现代化进程中,乡村学校麻雀虽小但意义重大。杨瑞清认为,新型农村义务教育内涵不仅是解决“有学上”,而应该是成为上千农家子弟健康成长的现代“校园”,上万社区农民终身学习的精神“家园”,众多城市学生尽情体验的乡村“田园”,无数有识之士热情共建的文化“乐园”。

“互联网时代,我们没必要纠结城市学校还是乡村学校,学校不该关起门来,而应该是共享行知教育,共建世界学校,共育时代新人。”杨瑞清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