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下午特别去看望了我的同事。开玩笑说“没想到你竟然以这种方式为世人所知。”她大方的笑了笑。从她的笑容中看不出她就在昨日,在香港机场的悲情闯关时紧张和绝望的眼神。她说当时她并不知道有那么多镜头跟着她完成了一个翻越。就算知道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网上有人说这两张照片可以拿奖。我同意这种说法。席地而坐黑漆漆的人群与她的红衫和那只红色手提箱形成了一个强烈的视觉反差。
人群中身材健硕的她将行李箱高举至头顶,面露悲戚,目光无助的望着镜头,张嘴呼救,似乎快溺水的人在一片汪洋中寻找一个漂浮物般的急切与绝望。
这不是电影《2012》里急于登船的人们,也不是躲避战乱的叙利亚难民,而是2019.08.13的香港机场。一个人的登机,也是一个人的逃难。
当我谈到有《联合早报》的朋友想为她做个专访,她摇摇手拒绝了。我猜她一个普通人以这种方式“爆红”真的不想多说什么了。不过她还是跟我谈了很多不为人知的细节。
昨天大概下午两点她抵达香港机场。那时候示威者已经开始多了起来。她办完登机本来想赶紧进入海关可是没想到在出境口已经有一大片带着口罩的示威者在那里静坐了。坐在地上手臂撑起,一个一个,一排一排,路已经完全看不到了。
有的示威者拿着制作的海报跟她讲香港发生了什么。然而急于登机的她根本无心倾听。有一个白人男性乘客对示威者表达不满并请放他和她过去,但无人所动。那位男性旅客看着地上这么多人于是无奈作罢。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前来支持的示威者越来越多,她回头看看退路已绝。于是害怕了。她说她知道此时她只有两个选择。要么乖乖的呆在原地陪着那些示威者,要么不顾一切往前冲。前者她要等待一个未知的结局,后者多少有些危险。
她告诉我那时她只想回家!家里人不停的问她安危。她急,家人更急。那时候机场里已经断了空调和水,她一个人前无援兵,更无退路,口干舌燥,心里害怕。于是心一横...这样就有了后来疯传网络的照片和视频。
如果不是听她口述,仅仅凭图片和文字我远远难以想像当时她一个普通人的绝望......设身处地,感同身受这个两个词说起来很容易,异己的苦难有几人在乎,能切身体会的又有几人呢?
我们还谈到了一些细节。她说面对那些十七八岁的年轻人,她根本不敢讲华语,只敢说英文,她说她看见有旅客的小孩子哭泣的令她心疼,可那些示威者无人理会。
她说她是整个机场第一个闯关的人,后来才有一个大叔跟上来也不知道过去了没,她说迈过人群走进登机口在新航的候机厅内哭了一个多小时,她说很恐怖。
香港怎么成了这样?我懂她的眼泪不仅为自己而流也为这个她来了无数次的城市。曾经那个充满魅力,温和,礼貌,关切的城市找不见了。一天过去了,她依然很愤怒的说“那些年轻人读的什么书?!难道就是这样争民主?!”
其实我相信她并非厌恶这座城和这里的人。因为她去过很多次香港,在公司里她有过很多要好的香港朋友。香港并非冷漠!她在奋力挤进去后,有香港的工作人员主动给了她纸巾擦泪擦汗。
在搭车时候香港人主动给她让开空间。她说她看到的年龄大一些的香港人对目前的情况都感到反感,个人生活自由严重受阻,可这些年轻人......
年轻人,啊,年轻人!年轻真好!我也年轻过。可以任性,可以恣意妄为,可以扮酷学吸烟喝酒古惑仔,可以放肆的追求女孩子......年轻可以做很多事情,我们不懂爱谁,不懂伤害了谁!很多东西我们都不懂......
可随之年龄增长和成熟,不惑之年的我明白一点什么就是什么是我们不该做的。生活在逐渐教会我们学会负起责任。
就如同我同事所言“他们根本不懂民主?”何为民主,这里不想赘述。但我深信民主的价值必须离不开自由这个土壤!这个土壤也必须是共享的,而不是什么党派和意识可以独占冠名权的。
最后我和她谈起了关于事情未来的走向。大家都知道深圳如今陈重兵,只待一声令下,入城平乱。那时,她沉默了。我看出她表情的一种复杂和纠结。
最后一次去香港是2005年,迪士尼还刚刚开张,女人街,油麻地,兰桂坊还是那么的夜色阑珊......
香港,如果可以再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