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如今渐渐习惯了用“好不好睡”来评价一个机场的好坏与否。很显然,一间足够“好睡”的机场,除了需要具备各种有利睡眠的设施、服务之外,更需要有一种“家外之家”的气质——它用它的便利、舒适、友善、井然有序,予人以慰藉,让过客们得以在一种自觉自愿、宛若度假般的心情驱使下,安然度过滞留在航站楼里的时光。
前不久,国内演员朱晓辉应芬兰赫尔辛基机场邀请,展开了一场为期30天的航站楼旅行计划。听起来有些不可思议,这项计划对于参与者提出的要求是,要真真正正地睡在航站楼内,与每日到港、离港的数万名旅客、与身处不同岗位的机场工作人员融为一体。这可不像阿兰·德波顿在写作《机场里的旅行》一书时的情形,或是我们从别的旅行作家那里听来的故事那样:把下榻机场酒店72小时或是一周当成是一项挑战。
朱晓辉在赫尔辛基机场居住的小木屋。本文图片均为 Helsinki Airport 图
整整一个月,朱晓辉住在非申根区52号登机口旁边一个只有8平方米的小木屋里,每天他听着空姐的高跟鞋声醒来,在休息厅的洗澡间关门前洗漱完毕,夜里伴着机场广播沉沉睡去。闲暇时间里,他会跟不同国籍的旅客谈天说地,体验各式各样的附属设施,也会尝试在机场里打工,进入限制区刺探城市枢纽高效运作的秘密。
“一个月时间听起来很长,但是对于了解一间机场而言,却远远不够。” 他在采访中不无惋惜的提及,因为时间过得太快,想要在读书区美美睡上一觉,以及凌晨三点打着手电巡游无人的航站楼的念头,未能来得及在此次行程中实施。
接下来的文字援引自朱晓辉的口述记录,他想要跟我们分享的是一名“机场囚徒”的幸福日常,以及赫尔辛基机场作为Sleep in Airport网站今年票选出来的“欧洲最好睡机场”的好睡程度。
赫尔辛基机场的每日客流量达5万人次以上。
机场版《荒岛余生》?
#LIFEINHEL这个项目找到我的时候,我的第一感觉是,这是一个机场版的《荒岛余生》或真人版的《幸福终点站》。它对参与者提出的一系列要求既有趣又有挑战性,当然最吸引我的还是在航站楼这个例外空间里生活30天的设定。它让我想起十多年前初次来北京,在一间杂志社里打工的日子。当时我曾在空空如也的宿舍里住了整整一周,床铺是三张电脑桌拼凑起来的,枕头则是用几本书包起来,也没有多余的衣物作为换洗替代品。那是一段相对孤独的日子,但我却过得十分开心,晚上只要一有时间就会阅读。所以在我的预想中,赫尔辛基机场的生活可能也是一样有趣的。
不得不说,航站楼里的住宿条件要比预想舒适的多。我有一个8平方米的小木屋,小屋里有一张单人床,一把椅子、两盏台灯、两张储物茶几,家具看上去很简单,但有设计质感,而且足够我用的了。门外是一片人造的白桦林,每当夜间小屋里的灯光点亮的时候,有不少小孩子会出于好奇,来到小屋跟前玩耍,时不时也有大人会敲开门找我聊天。
我曾以为,“孤独”会是参于这次项目遇到的最大障碍,但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在这里根本没有时间孤独。有时半夜开门,会看到门外站着的一个咬着奶嘴的小朋友,一个嘴里嘟囔着“对不起,我真是太愚蠢了”的醉汉,又或者是带着各式各样的故事要跟我分享的旅行者,大家通过不同渠道得知了我在52号登机口居住的“事迹”,特地找上门来。
朱晓辉与航站楼里结识的朋友攀谈。
睡眠是最大的挑战
有不止一位机场工作人员建议我,不要花太多精力应对机场里的陌生人,也没有必要敞开小屋的大门。我总觉得,这样的机会一生中可能只有一次,既然人来了,就应该完成最大化的体验,所以我不介意多花一些时间与人交谈。
最大的不便大概就是睡觉了。机场的客流量较大,机场广播、旅客的脚步声、各式各样噪音都是干扰因素。记得我刚来的第一天,夜里12点被突然响起的机场广播吓了一大跳,声音从小屋的正顶端传来,贯穿双耳。早上4点半开始,我可以听到空姐们步伐整齐的走过小屋门口,她们的高跟鞋咔嗒声,通过房间的全实木地板、墙壁,传导至我睡的木床上。
这些天里,我一直处在浅睡眠状态。有一点让我感到奇怪的是,在这里生活,虽然睡眠时间减少或是睡眠质量不高,但我并没有觉得疲惫,反而因为每天都能挑战新鲜刺激的计划,还有随时见到全世界各个国家不同的面孔,而感到异常兴奋。此行,回忆无限,纪念留恋。
对于一般旅行者而言,赫尔辛基机场内部其实有很多适合转机过夜的地方,比如,GoSleep睡眠舱、Almost@home休息室、机场内置酒店Glo Hotel Airport,还有可以提供按摩服务、允许旅客放松睡上一觉的按摩店。想要不花钱睡上一觉的背包客,可以考虑自带睡袋,或者占一个舒服的长椅,几乎每2到3个登机口之间,都设有一些宽敞舒适、类似沙发的长椅,我偏爱位于读书角的沙发,还有山坡造型的木椅,躺在上面像摇椅一样的感觉。
宽敞舒适的公共休息区
芬兰浴和驯鹿汉堡的诱惑
既然谈到睡,也不能不顺便说一下洗澡的问题。我自己最常去的两个洗漱点是Almost@home休息室以及52号登机口附近的卫生间。前者被设计成一个整洁、精致的小型会客厅,除了淋浴设施之外,还有餐点和娱乐设备可供人使用,我通常会趁洗澡的机会,顺便把换下来的衣服一起洗掉。机场的公共卫生间内均设有花洒,也提供冷热水,只是热水水量很小,洗漱盆也很小,相对而言不是那么方便。但如果遇上雨雪天气,迫不得已需要在深夜滞留机场的话,这里反倒是一个最有保障的选项(相较于休息室的浴室每晚9点结束营业而言)。
如果想要洗得舒爽,还可以试试看升级后的芬航贵宾休息室,这里的洗浴空间是纯白色的,由芬兰最著名的设计公司之一dSign Vertti Kivi & Co操刀设计,里面有6个淋浴间,还有一个正宗的芬兰浴室,后者的尺寸比我的小木屋还大,可供两至三个人同时享受桑拿。我永远都不会忘记刚刚蒸完桑拿里就跳进冰冷的海水里的感觉!
作为一个吃遍赫尔辛基机场29家餐厅的中国人,我可以很有底气地为Two Tigers和Fly Inn两家餐厅打Call。前者是机场里唯一可以吃到米饭的餐厅,也有配料丰盛的拉面可供选择——虽说价格要二十几欧元,但至少它让我感觉自己吃了一顿像样的饭。随着我在赫尔辛基机场呆得时间越长,我光顾Two Tigers的频率也就越高,从两天吃一次,变成了一天吃两次。
另外值得推荐的餐厅是位于申根区二楼的Fly Inn飞翔村庄美食餐厅,坐在餐厅的大面落地玻璃窗前看着飞机起飞降落、伴着日落时分美景,吃着美味的驯鹿汉堡,那种感觉真的无法言喻。驯鹿汉堡是赫尔辛基的招牌美食,机场内有多间餐厅都提供这一味,但Fly Inn的做法比较特别,使用新鲜驯鹿肉而非腌渍过的驯鹿肉烧制,搭配野生红莓酱汁,酸甜解腻。同样值得一试的还有它们家的三文鱼汤配黑面包,在吃这道菜的时候,我脑子总是会不自觉地想到豆浆泡油条的滋味。
Fly Inn餐厅内景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Two Tigers和Fly Inn这两间餐厅的食物品控也做得很好,尤其是Two Tigers,我曾亲眼见到对方工作人员在晚上11点清理当日食物及食材的样子,也曾撞上因为没有足够的新鲜蔬菜就停止售卖拉面的情形。
作为21世纪之城的空港
英国科幻作家巴拉德(J.G.Ballard)在二十年前曾提出“机场会是21世纪真正的城市”的论点,如今我们有理由相信这个预言已经开始应验。东京羽田机场里的观景台和天文馆,新加坡樟宜机场通宵营业的免费电影院、游戏厅和热带植物园,还有阿姆斯特丹国家博物馆分馆进驻史基浦机场的案例,都在潜移默化中改变了我们对机场作为旅行中转站的既定印象。
赫尔辛基机场的风格相较之下没那么新潮,但从设计感和秩序感两方面来说,一样有跻身世界最佳之列的资本。这里的每一个登机口休息区都拥有不重样的风景。比如,34号登机口附近有一面壮观的垂直绿化墙,可供旅行者一边观赏绿植,一边晒晒太阳。还有一些登机口的休息区被设计成小木屋的造型,木制房架下面没有设围墙,而是摆放了一些有三面挡板的办公桌组合,让人可以隔绝外界干扰、专心工作片刻。登机口附近最常见的设施,还包括使用整张原木制作的长椅、数量夸张的充电插座桩,以及热水饮水机。据我所知,赫尔辛基机场是欧洲境内第一家提供免费热水的机场。
还有一点给我留下了较深的印象,就是这里的安全。我曾经两次把iphone手机遗落在餐厅,隔了半个小时回过头去找,每一次都发现手机依然留在原地。机场里的部分精品店晚上九点停止营业,工作人员下班时习惯不锁门,仅仅在门外拉一道警戒线就匆匆离开。这是我之前从来不敢想象的画面。
作为一名常驻人士,自然可以领略到一些普通旅客不曾见过的风景。譬如,跟机场消防员们一起训练,在飞机残骸里进行火灾现场的模拟训练。跟工作人员日渐熟悉之后,我发现他们之中的不少人拥有双重甚至三重身份,今天搬运行李车,明天去Burberry专柜卖风衣,或者去拉面店里做服务员……每个人可以选择是不是要多打一份工或者换一份工。所以我不由得认为,在机场里工作亦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在飞机跑道上玩滑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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