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国家安全法》(NSL)通过后数周,香港紧张局势逐渐加剧。
《国家安全法》明确指出,任何分裂国家、颠覆政权、恐怖主义以及与外国或外部势力串通的行为都将构成犯罪,是引起争议和强烈抗议的根源。
一些香港市民担心,这项法律将标志着他们的自由和人身安全的终结。在2020年6月30日《国家安全法》通过仅几个小时后就有香港居民因违反该法律而被逮捕和拘留。尽管企业通常对《国家安全法》持有更为乐观的态度,但也一定程度上受到了此法案的影响,因为违反该法律的企业有可能被暂停运营或吊销营业执照。
一些支持民主的企业主动采取措施来避免受控。童装零售商出奇得(Chickeeduck)在该法律通过前数小时就拆除了一座庆祝反政府抗议活动的雕像。尽管此前曾被要求拆除雕像,但品牌持有人周小龙先生当时仍坚持保留该雕像。
许多组织和公司仍在等待政府明晰新法律所允许的行为范畴。那么,《国家安全法》对香港的经济到底有何影响?
香港是一个历史悠久的金融中心,数十年来一直是东西方之间的桥梁。香港蓬勃发展的部分因素是其具有西方金融基础设施、法治(基于普通法的制度)(普通法就是英美法系,又称英国法系或英美法系。从法律渊源来看,普通法系的特点就是判例法,即反复参考判决先例,最终产生类似道德观念一般的普遍的、约定俗成的法律——编者注)、资本的自由流动以及香港货币对美元的可替代性。
但是所有这些可能都在改变。
普通法制度受挫
在“一国两制”政策下,香港在《基本法》框架下运作。《基本法》保障了民众的基本权利和自由、独立的司法权以及英美法系的延续。
李光耀公共政策学院副教授吴木銮表示,《国家安全法》的实施可能会影响香港的普通法制度,这将对企业产生重大影响。
吴教授说:“ 普通法能够让企业借鉴实施普通法的其他国家的参考案例。”过去企业与政府间的争端可以通过法院解决,企业也可以挑战地方行政部门甚至立法机构。
更重要的是,普通法可以限制地方政府对企业的干预。
但是随着新的《国家安全法》的颁布,政府将可以指控企业违反了国家安全准则。北京的立法将可能凌驾于香港的法律之上。在中国法律制度下,政府的决定是不可抗拒的。
美国重新定义香港的特殊海关地位
作为对新立法的反应,美国开始取消香港特殊海关地位。防务产品出口贸易被叫停,并且限制香港使用美国高科技产品以保护美国的国家安全。
幸运的是,香港的特殊关税税率目前基本上不受影响,但以后也可能会改变。“我的确希望特朗普总统提高对香港出口商品的关税,因为他在这方面已经说的太多了。”前美国驻香港总领事唐伟康在路透社文章中发表意见。
唐先生认为,提高关税对香港或美国的伤害要比中国内地更大。但吴教授却认为,美国受到的影响不会像预期的那样广泛。
吴教授表示:“与美国的全球战略相比,香港所占的份额很小。美国立法机关和行政部门之所以能够对香港做出如此大胆的决定,是因为它不会对美国经济造成实质性的影响。”
对中国经济影响是否最小
香港一直是中国通往国际市场的门户,但是与1997年相比,香港在中国经济中的作用有所下降。就GDP而言,香港仅占中国GDP的2-3%。
李光耀公共政策学院副教授詹姆斯•克拉布特里在接受CNBC采访时表示:“这意味着中国在香港的安全和香港作为国际金融中心的声誉之间做出选择时,将牺牲后者”。
中国通过香港与国际社会的交际很有可能有所减少,但其经济也不会受到太大影响。吴教授说:“中国国内市场非常大。特别是新冠肺炎疫情之后的复苏情况,中国大陆表现良好。”
中国仍可依靠其庞大的国内市场生存。吴教授认为,实际上即使香港失去其特殊海关和关税地位,中国也可以消化由此而产生的额外费用。
即使如此,维持香港作为金融中心的地位仍对中国有利。许多中国内地公司依赖香港庞大的金融服务业,尤其是香港的开放资本流动进行投资。
此外,人民币仍不是国际货币,但港元仍与美元挂钩,这使得香港对国际投资者和企业而言比上海或深圳更具吸引力。
香港货币挂钩或取消
香港是世界上其中一个最大的货币交易中心,美元交易额在全球排名第三。其金融经济依赖于与美元挂钩。
吴教授表示,“每笔交易都必须以美元进行。”这里指的是在国际市场上以美元作为货币标准单位进行交易。他解释说,因港元与美元挂钩,香港目前仍有能力这样做。
然而,在政治动荡和中美紧张局势加剧的情况下,人们普遍开始担忧港元与美元脱钩。吴教授说:“如果现在港元与美元脱钩,那么香港在金融领域几乎没有任何优势可言。”
一些专家认为这些担心是没有根据的。与美元挂钩的汇率制的建立要早于1992年的《美国香港政策法案》,该法案赋予了香港特殊的贸易地位。货币挂钩政策无需获得美国批准。
尽管美国可以禁止放款人进行美元交易,但战略家们认为这不太可能发生,因为香港是一个重要的金融中心,禁止金融公司与香港交易可能会触发全球市场的低迷。这将影响到全球金融市场,包括美国。
担忧资本外流
在《国家安全法》通过之前,紧张局势和抗议活动已经加剧了人们对资本外逃的恐惧。现在,立法内容的不清晰仍然使许多企业持观望态度。人们对金融市场的信心正在动摇。如果投资者和公司离开香港,将会有大量资本外流。
抖音短视频国际版在新法律生效后的数天之内宣布了停止在香港的运营。
尽管国际公司可以将总部迁至其他地方,但中小型企业却没有同样的灵活性。大多数中小企业都缺乏公司迁移所必需的资本。吴教授说:“他们别无选择,必需要发展当地经济,为当地人民服务。”
随着大陆对香港的影响力的增加以及美国的逐渐隐退,香港企业可能会更加关注中国大陆市场。克拉布特里教授认为:“香港将不再是全球金融中心,而会逐渐成为一个以大陆为中心的金融中心。”
他解释说,中国可能会向香港注入更多资本,以缓冲因失去其全球金融中心的地位所遭受的打击。
新的金融中心
金融地位的丧失将影响到外资在中国投资的资金以及中国在世界其他地区的投资。投资是否会因此放缓或流向其他国家仍有待观察。但是,如果香港不再是金融中心,那么金融业务将流向何方?
吴教授认为,从地理距离上来讲,东京是一种可能。日本政府已经就如何让东京对国际公司更具吸引力这一课题进行辩论。吴教授说,台北也可能接管金融业务,但他们也与中国大陆面临着相同的问题。
更多业务也将转向新加坡。新加坡作为该地区最大的金融中心之一,其作为商务中心的地位一直在增长。
吴教授说:“新加坡将受益匪浅,但新加坡已经是全球金融中心。”在多次全球市场动荡时期,新加坡一直都是避风港。这一点早已众所周知。
在香港《国家安全法》通过之前,新加坡的外国投资确实已有显著变化。由于香港的政治动荡和新冠肺炎的不确定性,新加坡的外汇存款在一个月之前已有所增加。自去年以来,银行的外币存款在四月份达到创纪录的269.7亿新元。
香港的未来
不过,香港仍然具有多个优势,例如与美元挂钩和庞大的股票市场;但这些优势可能会因中美冲突的结果而改变。企业也正在观望《国家安全法》的实施将如何具体影响企业的运作。
香港作为全球金融中心的地位可能会受到打击,但这些紧张局势并不新鲜。在过去的抗议和动荡过程中,香港的企业幸免于难。在公司和地方政府的精心指导下,它们也许能够不蒙受太大的损失而渡过新一轮的变革。
教授简介
吴木銮 | Alfred Wu
吴木銮教授是新加坡国立大学李光耀公共政策学院的副教授、助理院长,研究领域主要为发展相关议题,包括公共财政、政府间关系和地方治理,承担新加坡和香港的公共政策研究项目;同时也是欧盟关于大中华地区的咨询专家,为欧盟委员会及欧盟安全和防务计划提供政策建议。
詹姆斯•克拉布特里 | James Crabtree
詹姆斯•克拉布特里教授是新加坡国立大学李光耀公共政策学院的实践副教授,亚洲和全球化中心的高级研究员。2011年至2016年期间,克拉布特里曾担任英国《金融时报》孟买分社社长,负责英国《金融时报》对印度商业的报道,此前他曾在伦敦的评论版担任评论编辑。
文章来源:Global-is-Asian,2020年7月17日,星期五
作者:Global-is-Asian Staff
翻译:师文华
部分图片来自网络
本文内容来自于作者,不代表新加坡国立大学李光耀公共政策学院或其他机构组织的观点